第25章
芙蕖倒下的最后一刻,瞳仁逐渐涣散,模糊的视野里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雪,忽而,耳畔响起低低的轻叹,紧接着,她便失去了意识。
这一次彻底病了,芙蕖都不知道这些时日如何熬过去的,只记得每日昏沉,不分昼夜,但只要醒来,桌上定会有吃食汤药,连着数日,皆是如此。
芙蕖知道,一定是迟渊来看她了。
这日醒来,她
未曾用膳,只喝了汤药便躺回榻上假寐,等了不到半个时辰,果真有脚步声响起,那脚步声轻缓,一点点向她走近,随后就有一只熟悉的大手覆在她额上。
触感温温,不冷不热,恰到好处。
芙蕖微微弯起唇角。
迟渊没有察觉,确定芙蕖已经退烧,他松了口气,抽身就要离去。
榻上之人忽的睁眼,芙蕖及时抓住他的袖摆,“迟渊哥哥……”多日不曾开口说话,她的声音沙哑,气若游丝。
迟渊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便对上一双泛红的水眸,眉心几不可见的皱了皱,很快他恢复了冷峻神色,一把挥开芙蕖。
芙蕖铁了心要抓住他,双手合力去拽,反被迟渊的力道带下了床,连人带被褥一起跌在脚踏上。
迟渊脸上的冷意再维持不住,弯腰扶她,芙蕖顺势撑起身子,双臂紧紧勾缠着他的脖颈,死活不肯撒手。
迟渊起初还挣扎一二,听到她不可遏制的啜泣,便又软了心肠,抬起的大掌犹豫着,想要抱住她。
就在二人即将相拥的刹那,门口响起一道冷然的女声,“你们做什么?”
叶蓉站在门边,手中的油纸伞几乎要被她攥烂了。
这几日她筹备婚事,便以此将迟渊困在身旁,只在快歇息时放他离去,这次她多留了个心眼,从叶憬那处借了几个暗卫盯梢,果真发现迟渊的异常,这次她刻意提早放迟渊离去,一路悄悄跟随,终于抓了个正着。
芙蕖被着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颤,好在迟渊率先回神,他似乎早有预料,不紧不慢地抱起芙蕖,将她安置在榻上,重新盖好被褥。
叶蓉被他无视,彻底发作了,油纸伞猛地朝迟渊掷去。
迟渊挡在床头,不避不让,生生挨了一下,方才转过身去,迎上叶蓉几欲喷火的目光,眉头微皱,“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
叶蓉险些气笑,“我若不来,难道纵容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继续背着我苟。且吗?!”
她咆哮出声,推开迟渊便冲榻上的芙蕖走去。
看着芙蕖慌张无措,楚楚可怜的姿态,叶蓉气不打一处来,素手高高扬起,朝她那张看似无辜的祸水面容打去。
迟渊眼疾手快,身形一闪挡在芙蕖面前,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记耳光落在迟渊脸上,瞬间浮现一道红印。
第21章 除夕“秦迟渊,你别后悔”
“迟渊哥哥……”
二女同时出声,叶蓉从惊骇中回神,“都是你,都是你个狐媚子!要不是你,迟渊哥哥怎会如此?”她作势又要冲过去打芙蕖。
迟渊忍无可忍,“闹够了没有!”
叶蓉一僵,难以置信地抬起眼眸,颤手指着芙蕖,“你……你竟为了她,凶我?”
迟渊周身缭绕着寒意,往日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像是被冰霜覆盖,瞧得叶蓉心里发毛,又惊又怒。
料定迟渊不敢动她,叶蓉大吼一声,“秦迟渊!你是不是忘了你我之间的婚约?是不是忘了你护着的这个女人,是姜国公主!是与我们北辰不共戴天的……”
“住口!”
迟渊冷声打断,眼神里满是警告,“这婚事本就牵强,你有不满,大可退婚。”
叶蓉从未见他动怒,被他一吼,委屈直冲心口,再听他轻飘飘说出“退婚”二字,更是疼得她遍体生寒。
这是她们自小定下的婚事,从前,迟渊从未对此表现出任何不满,如今,一切都变了。
因为芙蕖的出现。
芙蕖不仅要与她抢兄长,还要抢走她的未婚夫。
叶蓉越想越气,一双美眸泛起死一般的冷意。
芙蕖害怕得躲在迟渊身后,脑子里一片空白,从叶蓉的话里,她隐约能感觉到什么,却又无法捋清来龙去脉,只要她试图深思,太阳穴便突突直跳,像是随时要炸开一般。
看着迟渊护她,叶蓉眼泪扑簌簌落下,“好,很好……”瞪了芙蕖一眼,又看了看迟渊,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其实一开始她没想要芙蕖的命,她用尽手段,只是想让芙蕖知难而退,早些离开迟渊,可这一次,她当真被伤透了心。
迟渊为了芙蕖,罔顾婚约,背信弃义,她定要叫他们付出代价。
“秦迟渊,你别后悔。”
叶蓉狠狠留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庭院里,迟渊再次握紧拳头,直到芙蕖的哭声越来越发大,他收回目光,蹲在塌边看着芙蕖,“可是吓到了?”
芙蕖头疼欲裂,捂着脑袋拼命摇晃,却总有些模糊的画面闯入其中,刀光剑影,血气纷飞,宛若人间炼狱。
“芙蕖!”
迟渊见她情况不对,大手攥着她的肩头,“芙蕖,你看着我,你看着我!”
芙蕖勉强睁开眼,几滴冷汗顺着眼睫垂下,与她的眼泪混为一体,又咸又辣,熏得她看不清了。
“迟、迟渊哥哥……我……”
混乱的画面里,她好像看见了迟渊的身影,只是那身影不大,还是个少年模样,她越想看个清楚,越是疼得难受,到最后一口气没喘上来,昏死过去。
自从取了血,芙蕖越发孱弱,迟渊也意识到不对劲,当即把宋钰提了过来。
为了照顾叶蓉,他最近都没功夫管芙蕖了。
刚搭上脉搏,宋钰脸色大变,又翻开芙蕖的眼皮查看,最后语气沉重道,“她的情况比我预想的还要糟糕,恐怕撑不到第二次取血了……”
迟渊大惊失色。
宋钰摸不准他是担心芙蕖的身子,还是担心无法取血,“如今决定权在你,若要救芙蕖,就得让她趁早离去,只不过如此一来,叶蓉体内余毒难消,约莫两三个月便会发作一回,有些疼痛,但不致命。”
迟渊低眉稍忖,沉声道,“我知道了,此事,还望你与殿下保密。”
此话一出,宋钰便清楚他的选择了,又瞥到他腰间那只黛紫色荷包,只叹迟渊不爱一个人时,当真是残酷无情。
也不知叶蓉这段时日瞧见那只荷包是何感想。
很快,宋钰就知道答案了,当日事情传到文思堂,叶蓉的几个叔伯前去讨要说法,叶憬便派暗卫前来拿人,想着还要芙蕖的心头血,没动芙蕖,而是将迟渊捉去水牢。
迟渊毫不意外,也不反抗,芙蕖一事,就当是他欠了叶蓉,如今水牢走一遭,算是给叶蓉那些叔伯一个交代。
这是叶憬网罗人心惯用的手段,他配合就是。
芙蕖对此毫不知情,醒来之后,人还迷迷糊糊的,混乱的记忆在脑子里横冲直撞,让她顾不得旁事,唯有一件事,她记得清楚。
迟渊与她的除夕之约。
这日她掰着指头计算,还没算明白,有人敲响了窗棱,芙蕖一喜,以为是迟渊来了,走到窗前一看,却是宋钰。
她眼神黯了黯。
宋钰跟做贼似的,四处张望,压低了声道,“芙蕖妹妹,迟渊让我来带你走。”
芙蕖一双眼眸重新亮起,“今日除夕了,是不是迟渊哥哥让你带我去找他?”
“是啊。”宋钰愣了愣,今日确实是除夕,但和眼下的要紧事没什么关系。
“哎呀快别磨叽了,赶紧跟我走,我带你离开。”
芙蕖不疑有他,“我、我换身衣裳。”说完她关上窗,翻出一条从未穿过的新衣裳换上,又在铜镜前整理发髻,确认收拾妥当了,最后披上斗篷,这才跟着宋钰离开。
宋钰得了迟渊的嘱托,领着芙蕖自暗道离去,那是迟渊开辟的道路,可以直通桑洲之外,那里有迟渊事先安排好的人手,可以暗中保护芙蕖,直到官府之人发现芙蕖的存在,并将她送回京都,宋钰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一切安排妥当,偏在他们快要离开桑洲之际,宋钰敏锐发觉暗道之外守卫增多了,且大多是生面孔,并非迟渊的人手。
宋钰当机立断,护着芙蕖退
了回去,只能先在桑洲城内停留。
城里百姓或许不认得芙蕖,但绝对认得出宋钰,他用袖摆挡住脸,把人安顿在一处茶棚下,同芙蕖叮嘱道,“我得找人问问情况,你暂且在这坐会儿,我没回来之前,千万别乱跑。”
正值除夕夜,桑洲城人声鼎沸,各家铺面外都点起了晕黄的灯火,两街之间也悬挂着连绵不绝的彩灯,璀璨如同繁星,映得天地失色。
街上到处是卖花灯的,卖春联的,还有走街串巷的货郎吆喝,箩筐里各色各样的小玩意儿,吸引了无数路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