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傅皇后轻轻抚摸着匣子里的玉环,良久,差宫人将玉环送去给乾贞帝,随即净手更衣。
沉寂后宫多年,她为了儿子的前程,终于选择迈出清凉殿,皇后的鸾凤仪仗直奔景阳宫而去。
乾贞帝得知消息时,已经收到了宫人送来的玉环,摸索着那枚玉环,乾贞帝心头罕见的有了一丝愧疚,似是缅怀着过去,他将玉环戴在右手拇指上,对傅皇后踏出清静殿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吩咐禁军不必阻拦。
傅皇后带着傅子宁,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景阳宫,就见姜元义正在庭院里晾晒古籍,全然不受外界影响。
李内侍正要出声提醒,被傅皇后抬手制止了,其余宫人见状,识趣地退了下去。
姜元义正优哉游哉做着闲事,忽然察觉院里安静了,便转过身去,一打眼就对上傅皇后饱含热泪的眸子。
他愣了愣,第一眼不确定,又定睛多看了几眼,直到傅皇后颤着声唤他,“元义,我的孩儿……”
算起来,傅皇后幽居清静殿已有八年之久,那时姜元义还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少年,多年不见,他对母亲的记忆都开始模糊了,听到傅皇后的一声呼唤,姜元义浑身僵硬,没有预想中的激动失态。
傅皇后快步走上前,想摸摸他的脸,却被他陌生冷淡的眼眸刺痛。
她双手僵住,温婉秀美的脸庞落下两行清泪,“元义,你身上的伤……还痛不痛?多年未见,你可是在心里怨恨母亲了?”
母亲,这个阔别多年的称谓,总算让姜元义出现了一丝动容,他面色柔和下来,任傅皇后柔软温暖的手掌轻轻抚过面颊,他的眼尾泛起泪光。
“母亲……”
“我的孩子,是母亲对不住你。”傅皇后声音哽咽,到最后,母子二人抱在一起哭泣。
姜元义还算克制,只是红着眼眶,一声不吭,然而这样的温情,注定不单纯,傅皇后哭了一阵,便直入主题了。
“元义,还是向你父皇认个错吧,就当母亲求你了,好不好?”
姜元义眼底那一丝感动瞬间消散,他怔了半晌,恢复了往常的冷淡谦和,轻轻推开傅皇后的手。
“母后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他的称呼从母亲转变成母后,已有疏离之意。
“当然不是!”
看着儿子眼神里的淡漠,傅皇后急了,又上前两步,“母亲都是为了你啊,这些年母亲一直吃斋念佛,就是在为你与敏兰祈祷,祈求上苍保佑你们平平安安,如今你被你父皇鞭笞,又罚了禁闭,母亲如何不忧心?”
姜元义皮笑肉不笑,“不过禁足三个月,儿臣受得住。”
“这不是受不受得住的问题,你知不知道外界如何传言?都在说你爱慕皇妹,有悖伦理,百官群臣不日就要奏明陛下,说不准就要威胁到你的太子之位……”
“好了母后。”姜元义不胜其烦,俊眉微微蹙起,“朝堂上的事不劳母后操心了,母后喜欢吃斋念佛,就不要随意听人挑拨,以免乱了佛心。”
他意有所指地瞟了傅子宁一眼,傅子宁小脸一白,不敢看他。
姜元义收回目光,继续整理藏书,傅皇后不依不饶,追在他身后逼问,“那姜芙蕖有什么好的?这些年你不管敏兰也就罢了,那一个傻子,你为何非要抓着不放?你父皇要赐
婚,让他赐婚就是了,与你有何干系?”
姜元义动作一顿,脊背挺得笔直,“在儿臣心里,芙蕖就是妹妹,唯一的妹妹。”
也是他暗无天日的人生里,唯一的光。
他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第31章 消息果然是芙蕖,她没有死
“那敏兰有什么不好?她才是你的亲妹妹!”
傅皇后大为震撼,她绕到姜元义面前,强迫他看着自己,“少拿兄妹之情当借口,你若对芙蕖仅仅是兄长的情义,你就更应该让她嫁个好人家!”
姜元义不想辩驳,又转了个身。
傅皇后冷笑,“好,既然你舍不得,那就由母后来替你斩断念想。”
看着姜元义难以置信的目光,傅皇后继续道,“你放心,母后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只是我决不容许任何人动摇你的地位,回头母后就为她择一良婿,备下一笔丰厚的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嫁出去。”
原先傅皇后只想劝劝,若能劝得姜元义低头认错,这事就算了结了,但看他的态度,傅皇后便容不得芙蕖了,她在一日,就是祸害。
傅皇后拂袖便要离去,姜元义的话又一次刺痛她的心。
“母后,在儿臣最需要您的时候,您只顾吃斋念佛,不闻不问,如今,儿臣靠自己活下来了,还望您不要插手儿臣的私事。”姜元义说完,朝傅皇后深深作揖。
他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父亲母亲关心的小少年了,风风雨雨,他已经挺了过来,就意味着如今的他,不需要任何人打着为他好的名义,掌控他的人生。
傅皇后身形一晃,险些气晕过去,她指着姜元义,眼里既有悔恨,又有失望。
悔恨自己从前对他不管不顾,失望于姜元义如今的冷血薄情。
良久,傅皇后慢慢笑了起来,那笑容苦涩又悲哀,“果然是他的儿子,可以为偏爱之人不择手段,也可以对除她以外的任何人,薄情寡义!”
乾贞帝负她,傅皇后可以选择远离,但姜元义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她不能不管,暗暗下定决心后,她用指腹抹去眼角的泪,不再多言,扭头就走。
傅子宁呆愣半晌,忙追了上去,离开时,多看了姜元义一眼。
她原以为搬出傅皇后就能让姜元义回心转意,现在看来,她低估了芙蕖勾人的本事。
只怕傅皇后将芙蕖送走了,也难绝姜元义的心思。
她们走后不久,姜元义独自一人矗立在院中,良久,他毫无预兆地将脚边一箱书卷踹翻,李内侍听到动静进来,就见他面色阴沉,眸色狠厉,一副随时就要吃人的模样。
侍奉太子多年,李内侍还未见他如此失态,忙过去把踹翻的箱笼扶正,又用袖子掸去姜元义鞋面上的灰尘。
“殿下息怒,皇后娘娘之所以态度强硬,也是受外界流言蜚语所扰,您切莫因此与娘娘生分。”
先前他们母子争吵,李内侍隐约听到一些,此刻他小心翼翼地问,“……至于芙蕖公主那儿,可要奴婢让人护着?”
从北郊禁苑回来,芙蕖就搬到另一处偏远的拂香殿,离景阳宫有段距离,倒是离皇后所在的清静殿很近,皇后若要使袢子,只怕很快就要到芙蕖那里了。
姜元义沉声道,“你亲自跑一趟,告诉芙蕖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等孤,孤没发话,她就不准出嫁!”
李内侍忙应了声是,退出去办差了。
庭院里再次安静下来,姜元义从最初的愤怒中慢慢冷静下来,他握紧双拳,眸中闪过一丝杀意。
他原本不急的,一切都在循序渐进,往他期望的方向发展,偏淑妃与宁王不肯安生,非要拿他的芙蕖大做文章,那就休怪他不念手足之情了。
……
不出李内侍所料,傅皇后果真在离开景阳宫后,直奔芙蕖所在的拂香殿。
只是芙蕖一向对外界漠不关心,回来以后被困在殿里出不去,只能伏在案上写写画画,直到傅皇后进来,听着殿外跪地问安的声音,芙蕖才搁下笔跑出去。
芙蕖对这位傅皇后没什么印象,眼巴巴看人走到跟前了,后知后觉行了一礼。
傅皇后上下打量芙蕖,隐约明白姜元义为何执着,不论芙蕖性情心智如何,这雪肤乌发,楚楚可人的模样,确实惹人怜爱。
从她脸上找到了莲妃的几分影子,傅皇后不复进门时的气势汹汹,她状似关心的问,“你在这拂香殿,住得可还习惯?”
芙蕖不清楚傅皇后的来意,愣了愣后,点了下头。
傅皇后又绕着她随意问了些家常,芙蕖都一一作答,直到傅皇后话锋一转,询问她年芳几何,可有心仪之人。
芙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一抹绛红色的身影,只要想到他,就像是旧伤复发一般,心口隐隐的痛,她赶紧垂下眼帘,摇头否认。
关于桑山上的一切,她必须忘个干净,更不能与旁人提起。
傅皇后却从她欲言又止的举动里品出了异样,误以为她倾慕姜元义,所以不敢当着她的面直言。
傅子宁也绞着手帕,暗暗咬牙,笃定芙蕖平日里就是装傻充楞,好借此亲近太子,便又往傅皇后身侧站去,递了一个眼神。
傅皇后怎会不懂,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笑容,“既然你心中并无人选,不如,就由本宫为你择一良人,也好让你尽早脱离皇宫,如何?”
芙蕖不聪明,呆呆傻傻的,这些年在皇宫里没少受苦,傅皇后又不想害人,只能用这个理由,让芙蕖心甘情愿地离开。
听到能离开,芙蕖起初是高兴的,因为过去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出宫去找哥哥,眼下,哥哥她已经找到了,只是哥哥不愿认她,芙蕖便觉得没有离开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