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谢雅慌忙擦去,再抬头,恢复了白日里娴淑端庄的贵妇模样。
目送谢雅上了轿子,在一众仆从的簇拥下离开,芙蕖久久不能回神,她似乎,隐约猜到了谢雅与叶憬的关系。
可是,为什么呢?
她如此牵挂哥哥,又为什么嫁给苏州长史做继室?
人都散去了,迟渊没了伪装的必要,悄悄握住芙蕖垂在身侧的小手。
看到谢雅与叶憬,迟渊愈加明白离开桑山时,叶憬为何会给自己下那样一道王命,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牺牲了自我,牺牲了幸福,可是,唯独对芙蕖,叶憬与他都想自私一回。
另一处,谢雅躲在轿子里偷偷哭了一场,快到崔府时,她整理好心情,款款落轿,以往出门,崔行知都会严格计算她离府的时间,之后就在门外等她,但今日许是耽误了公务,下了轿子,门口只有几个家仆,并未见到崔行知。
谢雅暗自松了口气,也好,自己眼睛还肿着,若叫他见了,免不了又要疑神疑鬼。
在婢子的搀扶下,她绕过了正厅,往自个儿院里走去,刚拐过长廊,就听一间厢房里隐隐传出交谈声。
夫妻多年,谢雅一听就认出是崔行知的嗓音,鬼差神使的,慢慢驻足偷听。
“……下官虽只见过画像,不能完全肯定,但事关重大,这封书信务必要交到傅相手中。”先前的交谈已经结束,崔行知把书信整理好交到那人手里。
对方检查了下,确认无误后,压低声道,“崔大人放心,若这消息准确,来日傅相定会多加关照,崔大人还愁仕途不顺吗?”
崔行知对他很是恭敬,一阵点头哈腰,眼看着就要把人送出去,谢雅当即快步离去,却到底是慢了一步。
“夫人,你怎么在这儿?”崔行知拉开房门,就看见谢雅匆匆离开的背影。
谢雅心知瞒不住,索性坦然地转过身去,“妾刚从宅子那边回来,有些不适,准备回去歇息。”
说话的功夫,谢雅看清了站在崔行知旁边的人,是个穿着暗红色内侍服的太监,身材纤细,面白无须,因崔行知应酬都不
会带上谢雅,所以谢雅也不认得那人的身份,只礼貌性地点头。
那人也装作若无其实,朝崔行知敷衍地拱拱手,“咋家就不打扰崔大人夫妻叙话了,先告辞。”
“公公慢走。”崔行知躬身相送,待走到了门口,又急匆匆转回廊下,对待谢雅的神情便不似人前温和,板着脸道,“回来怎么不打声招呼?”
谢雅显然习惯了,神色淡淡地说,“回来时不见夫君,想着你定是有要事,妾便不敢打扰……”她声音越来越弱,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晃了晃。
崔行知眼明手快,及时扶住她,看她面色苍白,眼眶红肿,方才升起的疑窦散了大半,“倒成我的不是了,怪我没去接夫人回府,来人,快请大夫。”
自前年谢雅小产后,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脸上笑容也越来越少,看她眼睛红红,崔行知想当然以为她是见了亲人,便想到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而难过。
扶回房里,请过大夫诊脉,依旧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多半是劝谢雅放下思虑,解开心结云云。
打发走大夫,谢雅垂下目光,哀求道,“夫君,我有些……舍不得弟弟妹妹。”
“弟妹们都在苏州,随时有见面的机会。”崔行知放软声音安抚。
谢雅依旧是哭,“可每每分别,妾心里都很难受,夫君,可否让妾到别院里小住几日?就几日……”
面对妻子梨花带雨的哀求,崔行知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了,只能委婉道,“夫人若想见,不如干脆把他们接到咱们府上,虽然府里并不宽敞,但多住几人也是可以的。”
“不,”谢雅忙推拒,“夫君公务繁忙,府中时常有官人进出,我娘家人若住进来,恐对夫君影响不好……”
谢雅如此体贴,终究让崔行知做出让步,“好,既如此,那便依你,但是,你不能一个人过去,得多带仆从,好照顾你的饮食起居,我看崔嬷嬷就很合适。”
崔嬷嬷是崔行知的乳母,与崔府自然一条心,说是照顾,实则监视。
明白这一点,谢雅捏紧了帕子,面上柔和,“谢夫君体恤。”
当晚,二人宿在一处,隔日,崔嬷嬷便来了,护送谢雅去了别院,除此之外,还带了二十几名护卫,将别院里里外外全都把守起来。
这些护卫崔行知并未提前告诉谢雅,当她看到那么多人包围住别院时,心便沉了下去。
第57章 杀光他只须守护他的公主
谢雅来这里,除了姐弟叙旧,更重要的就是传递消息,以她的直觉,虽不知崔行知传出的那封信具体写了什么,也必定和自家人有关,无论是好是坏,得和弟弟们商量。
眼下崔行知如此行事,谢雅一直隐隐不安的预感愈发强烈,几乎能够肯定,自己夫君要做的事,必定有损谢家。
这边动静不小,自然引来了谢万钧与谢安等人,兄弟俩一出现,谢雅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步履慌乱地朝弟弟们走去。
见长姐面色难看,谢万钧也有了猜测,估摸着自己的投奔之举,是不成了。
“先带长姐下去休息。”谢万钧维持镇定,将谢雅交到谢安手中。
谢安瞥了眼院门口的一圈护卫,意识到情况有变,便先护着长姐退回堂屋。
芙蕖与迟渊已经等在了门口,谢雅再难掩饰,慌忙抓住芙蕖的手,在芙蕖与谢安的搀扶中坐了下来。
“谢安,长姐、长姐对不起你们……”
谢雅声音颤抖,神情无助,“我原以为,让你们来苏州可以避祸,可昨日我回府时,亲耳听到崔行知写了密信交由一位宦官,叮嘱他务必送到傅相手中。”
在此之前,谢雅没想过自己会好心办坏事,是她提议让弟弟举家迁往苏州,如今,却反帮旁人来了个请君入瓮,让弟弟自投罗网。
谢安握了握她的手,“长姐放心,或许情况并没有我们预想中的糟糕。”
“真、真的吗?”
谢雅双眼满是希冀,泪水夺眶而出。
如此情形下,她甚至都忘了这个弟弟是人前所谓的傻子,却一厢情愿地把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期望能从他口中得到安慰。
得知崔行知的密信是交给傅相的,在场众人除了谢雅,彼此皆心知肚明,恐怕事情是冲着芙蕖来的,傅相是不杀芙蕖决不罢休。
想到因为自己连累了谢家,芙蕖悔恨不已,早知道,当日她就不该重回谢家商船,自己出事便罢,还要连累谢家,连累已出嫁的谢雅。
谢雅向她们通风报信,又被围困于此,即便最后这件事过去了,她也再难回到崔家,娘家倒了,又与夫婿离心,谢雅的下场,芙蕖不敢深想。
芙蕖咬咬牙,“表姐别担心,他们是冲我来的,倘若……倘若万不得已,你们将我交出去,或许能保谢家。”
“胡说!”
紧要关头,谢雅顾不得体面,当即斥道,“我怎么可能让你涉险?你是叶憬唯一的亲人,我不能让你有事……对,我去求情,我与崔行知夫妻一场,或许,他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将此事按下。”
“没用的。”
迟渊开口,宛如浇下一盆冷水,他抚过腰侧的剑鞘,眸色冷沉,“与其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不如靠自己,杀出一条生路。”
崔行知对谢家的了解到底太少,又是一介文官,以为单靠这几十名护卫就能将他们困住,殊不知他们一行五人,三个有武艺傍身,其余家仆,也大多学过拳脚,护着几个婆子丫鬟一起冲出去,不算难事。
这一点谢安认可,那什么姐夫,他早就看透了,不过是个趁人之危的小人伪君子,这些年长姐跟了那人,看似恩爱,背地里没少受委屈。
就在两个男人摩拳擦掌之时,谢万钧应付完外头,走了进来,“都别冲动。”
他坐下仓促饮了一口茶水,面容凝重道,“试探过了,那些护卫都是官府衙门里的人一帮酒囊饭袋,要杀出去不难,可然后呢?”
谢安愣了愣,心头刚燃起的火瞬间灭了。
迟渊则抿唇,谢家其他人与他无关,他自不会考虑,最要紧的是芙蕖。
谢万钧也不指望迟渊能为谢家其他人考量,他定定望向谢安,“你小子这些年装疯卖傻,如今装不下去,想一展拳脚,我能理解,但你行事要考虑后果,我们几个逃了,余下的家仆如何是好?”
“管事,王妈妈……每一个都是我谢家忠仆,一旦我们动武,就会被崔行知扣上袭击官兵的罪责,他必然会向上禀报,届时苏州府官兵倾巢而出捉拿我等,我们又该怎么办?”
这也是谢万钧能做家主,而谢安只能故作纨绔的原因,谢安的想法,永远只顾一时。
谢安撇撇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束手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