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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祁清淮近期在港其中一个重要项目就是九龙启德那块地皮,那块地皮临九龙城,不日鸿通线新基台站落成,交通便利,极有望成为新的商业区,虎视眈眈的单位不少,但知道祁氏有意向后几乎都识相做陪衬,目前和祁氏叫板最盛的只数港区的姜家。
  姜逢趁他人不在,小动作没少做。
  祁清淮处理完堆积如山的文件已近十二点,他正奇怪余光某个方向安静了许多,落眼过去,姜糖上身趴在桌面,脑袋枕着自己的手臂,头发上那大抓夹沾的不知什么毛无风飘动得欢快,套着棉拖的双脚踩在椅子的横杠处,总之整个人以一个高难度的姿势蜷睡着,连半张被子垂到地上也浑然不知。
  不过睡相倒是恬静。
  祁清淮静静瞧了她一阵,到底做不到丧尽天良扔她在书房睡一晚,他捡起垂地的半张被子,轻轻把她抱起来。
  “老公。”怀里的人蓦地一声,夹着被扰了清梦的含糊软语,徐徐将静谧的夜推出波澜。
  祁清淮关了灯,明亮的书房陷入昏昧,只有廊道几盏柔和的过道灯延伸进来,听见这似呓语的一声,他更替抬起的右脚一顿,眼神倏而暗邃,沉默顷刻,便愈加分不清是自己幻听还是脑中臆想。
  ——她很爱她老公。
  ——系最钟意你啊。
  分别来自两个人的话拼接后,初时他不信的那话好像变得毋庸置疑。
  祁清淮侧目,打量着脑袋歪靠在自己身上的人。
  她不知在梦里梦见什么,嘴角微微弯着,两条胳膊下意识圈住他颈脖,脸额依恋地往他颈窝蹭蹭,舔舔嘴唇,呜呜嘤嘤又叫他,“老公。”
  这回她的热息呼到耳朵,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几缕松散的头发随她动作撩进他衣领,痒痒地抚弄着。
  祁清淮意味不明地低嗯了声,好似是承下老公这个身份,又好似单纯被她发丝挠得难受,都……说不清了。
  他搂紧睡得香甜的人,重新目视前方,只是脚步放得更轻,某个刹那,一个无法究竟的念头快速划过:这一抱或许再放不下。
  有了经验,知道睡不了多久她又会钻进他被褥里取暖,祁清淮回到房间,只抖开一床被子,将她放在床中央,掖好被角,取下她脑袋那个抓夹,头发梳拢到上方,这才摘掉腕表、袖扣,袖箍,转身进浴室。
  洗过澡,祁清淮又在边上阖目养神,等身上的水汽散散。
  掀开被子躺进去时,他轻微讶异,因没有和别人同床的经历,他不知道女孩子躺了半小时被窝还是冷的是不是正常。
  祁清淮眸色深沉地睇了睇另一半位置那两床被子,懂了什么,他略拘谨地挨边躺下。
  不出所料,旁边的人仿佛自带温度探测器,立马挪向他,祁清淮努力忽视小腿内侧贴上来的两块冰,盼着捂热后能早些入睡。
  但一闭上眼,止不住就想起那日她跪坐在铅灰被褥上,两只小巧可爱的脚。
  触感比他的手细腻太多。
  在美国求学那些年,他浸。淫着开放的性文化,被同窗强拉着看过人生视频,却从未因此生过偏界的想法,他拒绝性、拒绝和人情感交流。可今日许是夜深,或大抵自己这副端方自持的皮囊内,本质亦是个龌。蹉下流的芯,他三十年的人生,头一回恶劣地幻想这双脚踩在肩上、胸膛,甚至孤松挺立的草丛间……
  反应过自己念头有多不能见光,祁清淮唾骂自己,这时,右手臂突然被人抱住,女孩子白嫩的脸埋进他上臂后方,清浅的呼吸像春日的熙风扫拂在那块皮肤。
  祁清淮浑身一疆,滚烫的血液便极速汇聚于某处。
  那夜,同一被褥,有人温床软枕,有人煎熬难眠。
  -
  翌日,姜糖醒来,对于自己能在床上这事有短暂的困惑。
  昨晚她好像在书房睡着了……
  切,嘴硬心软的臭男人。
  姜糖碎碎吐槽,捞过手机看看时间,六点零一分,她没再赖床,夹起头发去洗漱。
  换好衣服走出卧房,就
  与从书房里出来的男人打了照面。
  姜糖一眼发现他眼下淡淡的青黑,职业的本能,以为他是担心刘慧安的情况所以睡不好,宽慰他,“别太担心,奶奶的问题发现得早,各项指标都在可控范围内,会好起来的。”
  男人垂睫没看她,漆深的眼底隐过一抹难明的情绪,复迈步,只在经过她时很轻应了句。
  姜糖懵懵地望着男人渐行渐远的挺拔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她又说不上来,原地犯了会难,纠结不出结果,她甩甩脑袋,跟着男人刚走过的路,进了刘慧安的房间。
  刘慧安的手术排在上午,刘慧安心态随和,别的病人术前焦虑失眠的状况她通通没有,瞧那精气神应当休息得不错。
  姜糖坐她床边又鼓励加油了一番。
  不久,祁清淮的二叔二婶、小姑和小姑丈也陆续来了。
  刘慧安育有两儿一女,祁清淮的父亲排行老大,今日陪同手术的是祁清淮父亲那一辈,刘慧安不想兴师动众,和祁清淮同辈的孙辈们前一两日陆陆续续来探望过,刘慧安就不让他们来了。
  因祁清淮父亲不在,母亲……,便只能由他这个独子代为尽孝。
  刘慧安惯例数落两句,然后让周姨给二叔夫妻俩、小姑夫妻俩一人分一个同款墨镜、同款口罩。
  四个岁数加起来快两百的人齐齐蒙圈,捧着一副墨镜、一个口罩大眼对小眼,最后不约而同望向刘慧安。
  刘慧安小孩似地哼哧,“一个两个,多大人了,出门在外,都不注意点保护隐私,被人认出来要嘲笑我一把年纪了还贪生怕死做手术,我还要不要脸呢!”
  四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在那个冬夜的清晨,你一言我一语地向他们母亲解释着,并保证下次一定注意。
  唯有姜糖在刘慧安不经意投来的那个邀功的眼神里,悄悄心虚。
  做好术前准备,刘慧安就在众人的陪同下,坐专梯前往手术楼层。
  推入手术区前,姜糖是最后一个和刘慧安说话的,她努力忍住才没让自己的眼泪在老人家面前流出来,只紧紧握住刘慧安被子里的手,附身在老人家耳边约定,“奶奶,等你出来,我给你带叮叮糖。”
  叮叮糖,也就是麦芽糖,因挑着箩筐叫卖的小贩通过甩铁板敲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招揽顾客而得名。
  那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很多人儿时的记忆。
  刘慧安和她说过,祁清淮的父亲小时候最爱吃这个。
  刘慧安眼睛水光隐约,“可以吃吗?”
  姜糖拇指在小指末比出一个大小,“可以吃这么一点点。”
  刘慧安用力回握她,“好。”
  祁家家风很好,兄友弟恭,不像其他豪门兄弟姐妹为家产勾心斗角挣个你死我活。
  刘慧安手术的时间,一众人坐在vip等候室,或是看屏幕的科普节目,或是聊着日常琐碎事,又或是和小辈们视频汇报现在的情况以及商量术后养护什么的。
  唯独祁清淮一个人站在窗边,身影落拓又孤寂。
  “看什么呢?”姜糖精准地穿过他虚握的手,掌心贴掌心地牵住他的手,面上一副好奇满满的样子随他视线的方向看去,实际心跳砰砰快得要命。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的牵手,多年后回想起来,姜糖依旧记得,那时她怕死他会挣开她的手。
  祁清淮没有躲开,意外过后,他的手一动不动,就这么任她牵着,女孩子掌心的温度比他的低,温温凉凉的像一块上乘的和田白玉。
  今日难得晴天,他收回远眺的目光,晦涩不明地扫了眼并肩的人,低哑问,“你刚和祖母说什么?”
  她牵着他的手一个下拽,将他拉低的同时借力垫脚,凑他耳边小声说,“不告诉你。”
  祁清淮对她这种故弄玄虚的小把戏见怪不怪,被她稍稍拉低腰后也没有立刻直回腰背,而是就着这个迁就的姿势,偏头看她。
  骤不及防近距离四目相对,姜糖猛地发现电视剧里主角心动对视时那种夸张的电流特效原来是写实。
  在祁清淮的眼睛里清楚看到自己倒影的瞬间,一阵电流透过眼表传到她心脏,引得她心脏颤抖了一下,多巴胺跟着呈指数式在她体内爆涨。
  稀碎言语声和电视机背影音中,两人相视间的空气似有人添了增稠剂,姜糖先一步受不了过速的心率,匆匆摆正视线,又松了手上拉拽的力气,随后欲盖弥彰地干咳了一声。
  相比,男人八风不动地站直,像个良好的绝缘体,不知是感觉不到那股暗涌还是不愿意去正视它,半敛着睫,遥遥望回远方。
  姜糖在这阵徒然而起的低静里慢慢端肃了神色,她没再强行活跃气氛,力道很轻地捏捏他的手,说,“奶奶很幸运,也很勇敢。”
  直觉她接下来要说的话题沉重,祁清淮拢了拢眉心,不及出言打断,就听到她哽着嗓道,“我妈妈当年查出来的时候,癌灶已经侵犯了子宫肌层,摘除子宫和附件,是当时最大程度延续生命的方法,但她拒绝了,到死都没有上过手术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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