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封澄道:“……若有罪证,一切皆好说。”
  赵负雪皱眉:“人证阿环已死,剩下的祭女一无所知,除了能指认个不痛不痒的流氓之外,其余的什么都做不了。”
  ……
  没有人证,没有物证,只有宝华楼这种魔物的口头证词,眼前局面,似乎是已经是死局了。
  一片沉默之中,封澄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猝然抬起头来。
  “有物证。”
  她一把抓起赵负雪的手,双眼亮得吓人:“阿环当日坠楼身死,把状纸吞进了肚子里。找到阿环的尸身,就有罪证了。”
  赵负雪看着她,半晌,点了点头:“知道了,我去寻,你先休息。”
  只是大病初愈,精神不振,力不从心,封澄即便有逞强的心,也没了逞强的力气,谈着谈着便有些睡意昏沉,她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渐次弱了下去。
  赵负雪看着她声音越来越低,侃得越来越慢,最后头垂在了手臂上,维持着一个趴着的姿势,睡过去了。
  “这么操心,”赵负雪无奈地将她扶回床上,摆了一个仰面躺着的姿势,又很耐心地把封澄露在外面的手臂收回到了被子中,又不放心地掖了掖被角,“真是……”
  这些事情他从前从未做过,好似一碰到封澄,便自然而然地全学会了一样。
  赵负雪摸了摸封澄的额头,不烫了,他收回了手。
  兴许是大病未愈的缘故,她的脸比平常更苍白一些,赵负雪正欲出门,在她脸上端详片刻,忽然挑了挑眉。
  封澄这个觉睡得并不安稳,眼前总是乱七八糟地做着梦,一会儿是长煌大原上杀声震天,一会儿是金銮大殿上请旨出征,一会儿又被天机院那几个小泥崽子抱着腿撒泼,桩桩件件乱七八糟,她在梦中都心烦无比,谁知蓦然一转眼,竟然回到了赵负雪的鸣霄室。
  四周陈设一如往日,赵负雪的院前栽种如云桃花,此时正是开花的时节。
  其实封澄总觉得,照着赵负雪的样子,院中更应该种些梅兰之类的君子之花,这如云粉雾笼在雪窟窿似的鸣霄室上,着实有些违和了。
  心里这般想着,封澄也就这么顺嘴讲了出来,谁料后面忽然传来一声:“是吗?”
  封澄悚然一惊,周身汗毛根根炸起。身后传来轮椅碾压落英的细微动静,随着一阵冷冷松香,赵负雪来到了她的身边。
  十九年后的赵负雪熟稔道:“今日怎么有空来我梦中了。”
  封澄僵在原地,不敢说话。
  她总觉得这个赵负雪好像怪怪的,按理来说,她梦到的赵负雪,应当是像海洛斯捏出的幻境一般,所行所言,都该是从她记忆中拼凑出来的。
  他从来不会用这般语气对她说话,师尊与她的少有的交谈,从来是简之又简。
  这个赵负雪,好似脱离了她的掌控,陌生得不像是她的梦境。
  还没等她想明白什么,身下便陡然一空,眼前忽然天旋地转,封澄受惊不已地回过来神来,眼前一幕几乎让她大为骇然。
  赵负雪,她那个病弱不已、目下无尘的师尊,将她按在了他的腿上。
  几乎下意识地,封澄蹦起来就想要逃——这个梦做得太过荒诞了,怎么可以对师尊如此亵渎?
  没等她挣扎起身,轮椅上的赵负雪便轻叹一声,轻轻地按住她:“不要乱跑。”
  这一按仿佛千钧,力道之大好似钢筋,封澄当即被按住,不得挣扎。
  她瞳孔剧烈震抖,抬眼看向赵负雪。
  是,没错,的确是她的病弱师尊。
  他的皮肤比以往苍白很多,唇上无半分血色,眼睛微微半合,长发如瀑散下去,依然是那副赛雪欺霜的绝色。
  如若对着小赵负雪,封澄还是很敢欣赏一下的,可面对着她敬仰了半辈子的师尊,封澄的眼睛都不敢对上去。
  接下来的一幕令封澄更为骇人。
  赵负雪抱着她,轻柔地将脸埋入她的颈中,随后颈边一温,封澄意识到赵负雪在慢慢地啄吻。
  “梅兰苦果,不好。”
  颈边传来羽毛般轻柔的触感,封澄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焦在原地,赵负雪吻了许久,好似终于发现面前的封澄僵硬如木头了:“弄痛了?”
  说完他便笑了,这笑意不达眼底,却温和无比:“痛了也好,痛了便不跑了。”
  说着,赵负雪的吻便隐隐向下去了。
  封澄终于反应过来了,她意识到这个赵负雪想要做什么,当即头皮一炸,她毫不犹豫,反手抽在了这妖魔的左脸上,只见那妖魔怔了怔,封澄借此机会,抬手咬血,一粒血珠霎时将他的手钉在了轮椅上。
  封澄一把推开他,夺路而逃。
  “见了活鬼!”封澄一边跑着一边破口大骂,“什么妖魔鬼怪披着赵负雪的皮坏我道心!陈家这缺德太多,搞得风水有问题吧!屋子里面进色鬼了都没人知道!!!”
  随着破口大骂的封澄逃走,鸣霄室外更是一片寂静,被她当作妖魔鬼怪的赵负雪怔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怀中人已经逃去。
  梦中诸久,她从不会生动如活人,不会反手抽人,更不会破口大骂。
  赵负雪看着封澄的背影,良久,抬起那只被洞穿的手。
  血修的鲜血没了灵气,蜿蜒而下。
  如若封澄逃得慢一些,便会发觉,她洞穿了赵负雪的手腕,本该受伤的人,却没有血流出。
  他轻轻地舔了上去。
  良久,赵负雪抬起头,看着封澄落荒而
  逃的背影,若有所思。
  从鸣霄院中逃出后,封澄又做了一堆光怪陆离的梦,这堆梦境搞得她颠三倒四,混沌不清,待她听到晨钟的鸣声时,她终于拼尽全力地睁开了眼睛。
  窗外日光透过窗幔,封澄盯着窗幔上连绵不绝的“陈”字花纹,木然发呆。
  方才荒唐大梦的余波仍震得她骨头发麻。
  封澄缓了半日,慢慢地低下头,捂住了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只觉得心中好似有成千上万头大象奔驰而过,碾得她碎成渣渣。
  ——她做个破梦,肖想上自己的师尊了。
  赵负雪身上的冷香气,柔软的触感,以及拥她入怀时,那珍重又熟练的动作。
  封澄一想起来,脑中便搅合成了一团乱麻,她在床上径自煎熬,只觉得哪哪不对劲,纠结得恨不得原地吊死。
  正在她魂飞天外之际,门口忽然被一人拉开:“喂,起来吃药!”
  封澄:“……”
  封澄:“!!!”
  这个声音!
  要问她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是谁,那实打实的,必然是赵负雪!
  她想也不想地,随意掀了外裳便草草系上,跳下床穿上鞋,眼疾手快,风一样从赵负雪身边蹿了出去,赵负雪手上还端着药罐,被她冷不丁一窜,一时之间竟还腾不出手来捉她,他左支右绌,挡门未果,当即火冒三丈道:“你上哪儿去!你给我滚回来!”
  封澄好似听到厉鬼索命,头也不回,逃得更快了。
  不知跑了多久,她终于停下步子来,回头一看,看不到她的住所,封澄才发觉有些迷路了。
  陈氏山庄占群山数座,在西琼这种又热又干的地方,独辟一方水秀山清,室外仙境。
  即便二人是奔着陈家不利去的,陈风起还是十分妥当地给二人安排了住所,不知怎么想的。
  封澄一边向山下去,一边啧啧赞叹。
  陈云那小子,当真实诚,说是西琼第一大家,还真能当得上西琼第一大家。
  正行至转弯间,封澄冷不丁地撞上一人,那人手上捧着一只陶罐,封澄一惊——她从这只陶罐里闻到了熟悉的苦味。
  抬眼一看,面白,笑意莹莹,手腕一条蛇纹。
  封澄觉得这人有些莫名的熟悉感,细看却又不认得,但若是让赵负雪来一认,来者便不必自报家门了——这人不是当日被救出来的无辜侠医,又是谁?
  第16章 小师尊的迷弟进行时
  陈氏山庄,钟灵毓秀,山有飞瀑灵泉,地有野鹿白鹤。
  居住着客人的留芳峰,更是仙气缭绕,碧水绕山。
  此情此景下,被撞开的那只陶罐中缓缓地爬出的三条毒蛇、四只蝎子、五只蜈蚣,便显得格外地格格不入了。
  封澄撞得头晕眼花,眼前阵阵发黑,没来得及看来者相貌便手忙脚乱地动手:“你……你把这些东西带在身上啊?”
  四处溃逃的越狱毒虫被她统统捉回了陶罐内,侠医保持着被撞在地上的姿势,饶有兴味地看着捉虫的封澄。
  封澄将虫子捉好,装在陶罐中,递给侠医,不防一抬头,将侠医的脸尽收眼底。
  温不戒挑了挑眉,他的脸是苍白的,但对起赵负雪的仙人之色,此人的苍白,更带了几分妖冶,眼角眉梢间都是毒色,好似是颜色鲜艳美丽的毒蛇或者菌子,他的相貌,有一种出于魔与人之间,模棱两可的绝色。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