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这么津津有味地说着,一旁的侍从早已作欲呕吐状,齐遥的目光盯着赵负雪,上下梭巡:“赵公子,你知道,自打你降世那一日起,整个血修界,没有不想这么吃了你的。”
  “最精华的地方,则是人的骨头,修道有成者,骨头都是莹白如玉的,一咬开,异香扑鼻,”齐遥盯着他道,“至于天生剑骨,那更是没人吃过的好东西——赵公子,你身边的血修,便也是我们这样的东西。”
  “不如这样,与其便宜了她,不如你分我一根指骨,我什么都与你说了,如何?”
  赵负雪抬起食指,一道剑啸,血线飙出——他齐齐斩断了齐遥的食指骨。
  “说有用的。”
  齐遥痛嚎不已,赵负雪为了不让他失血而死,从来只是在皮肉上作功夫,根本没动过他的要害,他缓了片刻,吃力道:“可是,赵公子,你知道吗?血修,是有极限的。”
  赵负雪神色不变,眼睛半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人,只有吃人,才能成为人上人,”齐遥口中发出冷嘶声,他食指并未止血,血液流失的速度比他想象得快,“可即便是,吃成了人上人,也始终只是,人,而已。”
  既然是人,那便有肉体凡胎的极限,血修急快修行、凶横力量的背后,却是封在头顶的、人的极限。
  因为修道灵源皆为人之血肉,故血修抢夺他人之物,并无本身道心,所以血修至死,也无法触摸到各道集大成者的极限。
  他却笑了:“可这时候,血修们便有疑问了,如果说人的极限可见,那么换个样子……魔呢?”
  “魔的极限,在哪里呢?”
  赵负雪猛地攥住了椅子的把手,那精钢一样的把手陡然碎成齑粉,“你说什么?!”
  齐遥大笑:“如果把人的浑身血液换成魔的,如果把人的周身骨骼换成魔的,再把人的遍体经脉换成魔的,那么人与魔,还有什么区别呢?”
  “诸位不是想知道那血池做什么的,我便说了,”齐遥盯着赵负雪骤然惨白的脸,眼睛闪闪发亮道:“除活血,碎骨骼,断经脉,那血池便是成魔之路,可惜没一个人挨得住,试了多少人都不行——喏,里面的人,都是这么死的。”
  “化魔身,去吃魔族的血修,真的会有极限吗?”他说起来无比向往,“血池还会有的,绝不止崔府这一处。”
  赵负雪的牙咯地一咬,随即杀气震天,腰间见素霎时出鞘,径直向齐遥胸口刺去,一旁侍从肝胆俱裂,不知是那句话戳中了赵负雪的心肝:“公子,公子!老尊者吩咐要留他舌头的,莫要贸然动气啊!”
  赵负雪双目赤红,手背上爆出青筋,他森然道:“给我,闪开。”
  第47章 赵负雪猝不及防,被狠狠……
  封澄还是从周寻芳的口中得到了赵负雪的去向,她一得到消息,连告辞也来不及说一句,飞也似地关门跑了,周寻芳躺在榻上,看着她飞奔出去的身影,一时有些哑然失笑。
  此时此刻,周寻芳穿着寝衣,半倚在榻上,头上缠着抹额,像个寻常人家的老祖母。
  她偏偏头,对着一旁前来议事的赵年,轻声道:“这丫头,和他祖父性子像,对不对。”
  赵年看着膝上账目,沉默片刻,道:“比老家主更不守规矩些。”
  周寻芳想到那禁地一日的喧闹,一时间笑纹更深了。
  夜风从封澄的双颊刮过,掀起她墨似的漆黑长发,封澄脚不沾地,双目喷火,几乎破口大骂。
  赵负雪嘴严如此,提审血修这种事,竟半句口风不露。
  晨起还卧病在床奄奄一息呢,她一走,竟然就这么突然变脸,雄赳赳气昂昂地下地牢了!
  怎么年纪时候,就这么爱演呢!
  还没等她骂完,一股腾然剑气便从南方一刺而出,径直撕裂了半片夜空,她抬头一看,心中暗道一声不妙,这剑气杀意横生,寒意逼人,乃是赵负雪的剑气!
  封澄奔来地牢,脚尖方触到地上,数位看守举剑便要拦:“封姑娘,赵公子吩咐,谁都不许入内。”
  十九把剑寒光闪闪,照得封澄愈发心焦,此时缠斗定然耽误。
  陡然间,地牢中却蹿出一个灰扑扑的修士,其人灰头土脸,样子却颇为面熟,像是常在赵负雪左右,他面色灰白,抬头见到剑拔弩张的双方时,眼睛却唰地亮了:“拦拦拦,就知道拦,这个不准拦!封姑娘!公子忽然有些不对,求您去救他!”
  ****
  齐遥一怔,虽然不明白,但看到赵负雪这般失态,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奇了怪了,我哪句说到你痛处了?你说出来,也让我别白挨了这些打,高兴高兴。”
  赵负雪的目光中已然全是寒色。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们这群彻头彻尾的畜生。”
  赵负雪的脑中闪过的,却是封澄的脸。
  额上半只巨角,面色鳞片横生,两只手巨大锋利,爪尖有混着血的雨珠垂下。
  怪物谨慎地站在他三尺之外,一双含笑的眼睛上覆着坚硬的鳞片。
  她不安又忐忑,看向他的眼神小心又悲伤。
  古安的雨夜阴沉,暴雨如注,石头大的雨点淋到她的长发上,转瞬便被她过高的体温所蒸腾。
  赵负雪清楚地听到,在那一刻,他所谓的剑心与道心,坚守的大义与正道,悄悄碎成齑粉。
  他不知被哪路鬼魅迷惑,轻而易举地背叛了平生大道,决然成为那只魔的共犯。
  难受吗?
  想必是难受的,除血,碎骨,断经脉。
  每一件都是酷刑。
  他闭目,周身剑气尖声啸叫,咆哮刺耳。
  雪亮剑光照得阴森地牢一片惨白,那升腾的黑火似乎都挂上了白霜,忽然间,赵负雪身后传来一道怒喝,随即便是一杆熟悉无比的枪当空刺来:“赵负雪,杀了人证,难道你去金銮殿上作证吗?!”
  赵负雪反手接招,猛地一怔。
  封澄一见赵负雪这副眉眼挂霜的模样,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她一枪断了赵负雪的剑招,又反手拦在了他与齐遥面前,怒道:“有什么事非要你这般动用灵力?你身上有伤,即便再审不来,也要稍微顾及一下自己!”
  赵负雪怔怔看着她。
  封澄觉得赵负雪的眼神有些怪——虽然平日里他的眼神就够怪了,但不知是地牢阴森的缘故还是什么,他的眼神更怪了。
  她心底嘀咕:“这个表情,怎么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二人面面相对,沉默无语,一旁齐遥越发觉得这气氛诡异,忍不住挣得铁链哗哗作响,怒道:“又是你!怎么哪儿都有你!”
  封澄回过神来,回头瞥了他一眼,目光不善:“看着软塌塌一个人,竟然嘴这么硬。”
  嘴硬得把赵负雪气哭了,她是真心不爽。
  想了想,封澄狡黠地眨了眨眼:“齐——齐遥是吧?听说你往家中寄了钱?”
  齐遥肿胀的眼霎时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
  他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心中所念,唯有五十八房貌美姬妾,
  个个都站在他心尖尖上,她们的花用都是洗干净过了明路的,绝不会有人发现她们的!
  封澄笑了:“没什么意思,就是方才无意听赵院长算了几笔崔家的烂账——就这么说,谁给你洗的账啊,茅厕教出来的帐房先生吧?”
  她当年抓的那个私吞军费的叛徒可比他洗得干净,至少不会出现恭房马桶支出黄金六百两、爱犬丧仪礼钱黄金三千两这种离谱东西。
  齐遥的脸霎时一片惨白,他心底清楚,账目一出,顺藤摸瓜找到他宅院只是时间问题:“等等,你们这群没有心肝的人!!我该说的都说了!”
  封澄见赵负雪这副眼圈红红的样,半点不信齐遥的话:“你招了还能给他气成这样!少放花屁,早点招了都好过,咱们血修的手段上不得台面,他赵家干不了的事,我能干。”
  说着,封澄一拉赵负雪肩头,作势就要离开。
  赵负雪看着封澄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毫不犹豫将他一顿揍,又条理清晰地把那齐遥气了个倒仰,仿佛给他出气似的,狡黠得像个打了胜仗的狐狸。
  封澄是个奇怪的人,赵负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令心痛这件事,都变得甘之如饴。
  齐遥在后面怄得要吐血:“回来,你给我滚回来!”
  封澄一回头,还想再呛两句,谁料身后齐遥气急了眼,大吼一声,只见前胸斑斑伤痕处猛地起了一层鳞片,随后铁链在他骤然有力的身体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噼啪声,赵负雪想也不想,提剑便拦在封澄面前——这齐遥竟也是入过血池的人!
  封澄一番激将,竟逼出他这样的底牌。
  魔气陡然地冲向封赵二人,不料还未等赵负雪反击,齐遥的魔气却像是熄了火的屁一般,悄然无声地散去了。
  这转瞬的化魔也未能挣开捆着齐遥的铁链,他仿佛燃尽的柴火般,颓然垂下了头,昏迷过去,露在外的四肢焦黑,散出一阵一阵的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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