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赵负雪心头微微一突。
  明明是亲人,怎么听起来和未曾见过一样。
  他认真道:“我命赵家人去寻。”
  封澄笑道:“寻什么,有缘,杀也杀到脸上来,没缘分了,寻遍天下也寻不到的。”
  莫名其妙的,赵负雪心中便直打突,他皱眉贴了贴封澄的额头:“好端端的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不去寻,怎么会寻不到?”
  封澄定定地看着他,一双桃花眼里醉意浮沉。
  她道:“赵负雪,有没有人说过,你有时倔得不太聪明。”
  第69章 御剑去,越快越好
  次日清晨,封澄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睛,耳边有些乱嚷,她扶着宿醉后昏沉的头坐起身来,心中道:“……这么疼,到底喝了多少。”
  她坐起身来,想去倒碗水来,不料身边忽然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倏地越过她,向床边取了一只陶碗来。
  封澄瞳孔骤然一缩:“!”
  那手的主人贴过来,随即凉凉的发丝便抚在她颈上,赵负雪非常熟稔地在她的耳边磨了磨,声音温温的:“昨夜说着说着便睡着了,我怕你夜间醉酒难受,便自作主张地过来——冒犯了。”
  话虽这么说,可他眼下所做的事可不像是觉得自己冒犯。
  封澄回身,愣愣地看着他。
  少年垂眸,脸凑在她的肩上,单臂环过她,不知不觉间竟是一副隐隐的包围之态,他披着墨发,只着一身素白里衣,见封澄愣愣的,视线往下移,便轻轻笑了笑道:“你醉得厉害。”
  冷香无孔不入地环着她,封澄向来知道自己酒后德行不太行,闻言,脸腾地一白,当即滚下榻去,磕磕绊绊道:“你……你,我,……我……”
  赵负雪哑然一笑,依旧是那副颠倒众生的模样,他并未回答,而是道:
  “慌什么,连头发也摔乱了,来,我替你束发?”
  说着,他起身便向下来,外头风冷,他略微笼了笼披在身上的外袍,封澄看在眼里,刹那间,便有些走神。
  这么披着外袍、散着墨发的样子,简直与后世的师尊如出一辙。
  赵负雪将木呆呆的封澄拉起来,按在妆台前,草原大帐没有铜镜,封澄乖乖坐着,披着长发,任赵负雪在脑后轻柔梳理,也不知道他能折腾出个什么模样,封澄隐隐约约间忽然想到:“师尊好像不会给人束发。”
  封澄记得当年在赵负雪膝下修行时,也曾因侍女一时忙碌而求赵负雪束过发。
  当时怎么着来着?
  赵负雪看着她许久,才答应下来——然后给她扎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双环髻,令她险些被姜徵一众笑掀了桌子。
  思及旧事,封澄越发觉得不靠谱起来,身后的赵负雪也不知是梳还是摸,封澄被他摸得怪痒,不由得笑道:“你会给人梳发吗?”
  赵负雪闻言,轻轻挑了挑眉,十指干脆利落地为她束起发:“我看起来像不会的样子吗?”
  封澄:“……”
  行,破案了,那个歪歪扭扭的双环髻就是那小心眼故意的。
  赵负雪还不知自己随口一句话便给数年后的自己挖了个大坑,他摸着封澄梳好的发髻,若无其事道:“你阿翁阿嬷,我已派人去寻了。”
  封澄:“?”
  她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何出此言呐?
  赵负雪看出她心中疑问,便不紧不慢道:“昨夜你醉酒,同我说过许多东西,讲到你的阿翁阿嬷,说你十分想念,我本意图去拜访,却听说是失散了,所以错过。”
  原来如此,封澄也不知自己醉酒说了多少话,于是干脆利落道:“竟然如此?其实并非失散,只是我不愿去打扰——他们日子过得不好,少有的祥和时候,便是现在了,不必浪费人手。”
  赵负雪微微一笑,封澄以为这话题便这么揭过去了,谁料赵负雪忽然便冷不丁道:“从前听你提起过师尊,按理说也该拜访一下的。”
  陡然间,封澄的身体忽然就木住了。
  赵负雪摸着她垂下的发,绕在指尖,他察觉到封澄霎时的僵硬,垂眸笑笑:“你我如此,总该去见见你的长辈,否则岂不是让姑娘家吃亏。”
  他嘴上云淡风轻,实则心中如热醋煎熬,连捻着封澄发丝的手都急躁了些。
  天知道他心底把这师尊二字颠来倒去锤了多狠。
  封澄从未提起过,可赵负雪却是亲身经历过封澄认错人的,他心头如明镜,早知道封澄心底有人,还用情不浅——否则也不会不肯全然接纳他了。
  前些日子的死缠烂打、装模作样,不过是横刀夺爱的诡计,果然,封澄的确松动许多。
  可还不够。
  赵负雪俯下身,在封澄的发顶印下一个吻。
  ——远远不够。
  如若有铜镜,封澄应当会看到身后赵负雪的表情。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封澄身上,其偏执与贪恋,几乎能将人生吞活剥了下去。
  如若看到了,她应当不会像现在这样,仰起乖乖的脸,露出个无辜且无害的笑来,试图将此事蒙混过去。
  “我师尊四处云游,常年抱病,还是别去见了罢——他老人家脾气不好,你不会喜欢的。”
  赵负雪含笑,在封澄脸侧印下个吻,道一声哪有你这样的徒儿。
  心下,赵负雪却暗暗发誓。
  不管那师尊在封澄的心底扎了多深的根,他都要一步一步地,连血带肉地把他拔出去。
  二人又在长煌大原逗留了一月有余,几日除魔,几日游赏,赵负雪越发顺杆往上爬,封澄已经对赵负雪出现在她寝帐里这件事见怪不怪了。
  总归也没什么出格之事,不过是口舌间多了些忙碌,封澄便也由他去了。
  压在封澄心头的,是另外一事。
  不知是不是封澄的错觉,她觉得自从持劫溃逃后,天魔似乎越来越多了。
  从前是一个两个地单独出没,只有夜间才会有率众袭人的情况,现下,即便是白日出门放牧,也会撞上数以百计的天魔之群。
  且,平日难得一见的高级天魔,似乎也开始成群结队地出现。
  “是出什么事了吗?”封澄心生不详,可几番深入极北打探,却并未窥得半分消息——甚至说入了极北的天魔都寻不到了。
  这一日,封澄照旧负剑出门,忽然就打了个喷嚏。
  赵负雪闻声而动,从身后披来一件外裳,照旧上来讨一个吻:“已经是初冬的时候了,往极北去,还穿这
  么少。”
  封澄正把衣服往身上穿,忽然一惊。
  “初冬了?”
  赵负雪见她眼睛瞪得圆溜溜,有些好笑,点了点头,又细心地将她的长发从兜帽中捋出来:“你我来长煌大原已经快两月了,可不是初冬时分了吗?”
  封澄的心底便有些发沉。
  初冬了。
  赵负雪的劫,起于天征四年冬——快了。
  腰间长生隐隐发烫,当日入梦之语仍在耳畔,封澄不由得想起梦中师尊的温和劝慰。
  “不必强求,因果,不可违。”
  封澄的牙咯地一咬,心知长煌大原是不能呆了,若是赵负雪在这种天魔到处跑的地方起劫,那即便是有一条全须全尾的活路,也必然被闻乱而来得天魔堵死了,当机立断,封澄抬眼看着他,郑重道:“赵公子,我们回洛京吧。”
  她不确定靠着自己的力量能不能阻止大劫降临到赵负雪的身上,可若是加上周寻芳的助力,事情说不定更加顺利一些。
  赵负雪神色微怔,疑惑道:“回洛京?”
  封澄坚定地点了点头:“出来这么久,祖母该担心了。”
  赵负雪的脸上闪过一丝略微不自在的神色:“……祖母前些日子派人来过一趟,叫我们回去。”
  封澄猛地瞪大了眼:“什么时候的事?!”
  赵负雪摸了摸鼻子:“刚来长煌不久——她听说我把家主令认主了,特意来看看情况。”
  封澄又是一惊,心道什么认主:“老尊者可说了些什么?”
  能说什么,赵负雪颇有些目移,不过是听信了那几个散修的传言,以为他私行有碍,他心中只觉得好笑,不过将赵年带去远远地看了一眼封澄,便解决了。
  赵年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封姑娘何时又成天魔了?”
  赵负雪面色不改道:“以讹传讹,不可尽信。”
  赵年只觉得,不可尽信的大概只有赵负雪一人。
  她遥遥地看着封澄的背影。
  少穿着一身乱七八糟、叮当作响的衣服,和人热热绕绕地摔跤打架,赢了便欢呼着叫成一团,火光映得人热烈无比,仿佛随时要烧起来一样。
  她本欲出口的话在舌尖绕了绕,半晌,还是叹了口气。
  赵负雪从前冷情,老尊者曾担忧他冷清,早晚要把自己冷清出个病来。
  现下则不用了,一碰上封澄,他简直像个不太正常的活人了。
  话到口边,赵年只道:“哪日姑娘愿意了,便请回家去,莫要唐突了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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