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是夜,她正坐于书案前,整理赵年送来的符篆,烛火有些昏暗,她看符看得眼疼,便起身剪烛。
忽然身后有熟悉的冷香包过来,紧接着一只手便按住了封澄的手背,接过烛剪,有些疲惫地笑道:“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晚。”
回头一看,不是赵负雪又是谁?
她把头往赵负雪身上一靠,揉了揉眉心道:“明日你便要去应劫之地,我有些不放心,所以睡不着。”
赵家选定了洛京京郊的准风山作为应劫之地,明日卯时,赵负雪便要前往准风山了。
赵负雪听闻,略微垂了垂眼睛,随即把下巴搁在了封澄的头顶:“不必担心。”
令封澄有些意外的是,赵负雪在得知地劫之事时,出人意料地平静。
八方与周寻芳斟酌许久,尚不忍告知赵负雪,最后还是封澄看着周寻芳犹豫,才将赵负雪揪出来,把劫数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赵负雪。
这消息若落到旁人头上,几乎等同于死讯。
可赵负雪只看着周寻芳忽然苍老的眼睛,很平静地道:“祖母,应当让我早些知悉的。”
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他便告辞离去。
赵负雪轻轻亲吻封澄的发顶,摩挲着她并不柔软的手指,良久,轻轻地摇了摇头。
封澄未曾戴上的、生死咒的指环,始终贴身挂在他的颈上。
“……还不是时候。”赵负雪想。
眼见着符咒也看不出什么花儿来了,说到底还是要见招拆招,封澄索性将符咒一放,起身道:“洛京上下皆慌出个花儿来,独你这个应劫之人淡定,给我看看,心怎么长的,给怎么这么大?”
眼见着封澄又变成那副不着调的调笑样子,赵负雪把头埋在她颈上,闷闷地笑了,半晌,抬起她的手便往衣襟里面探:“手过来,给你摸摸。”
封澄瞪大眼睛,随即一抽手,瞅着赵负雪看了看又看,咬牙切齿道:“只消停这两天,有什么事,也只渡劫之后再说。”
赵负雪垂下眼睛,不动神色地平息过速的心跳。
在封澄抽回去未曾触摸的赤/裸胸口,素纹的指环贴着他的心脏,已经隐隐发烫了。
不急,他心道。
封澄察觉到他走神,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回
神,在想什么?”
赵负雪看着她,笑了笑:“没什么,就寝吧。”
其实若是他得知消息更早一点,他甚至不会对封澄做出丝毫越界之举。
劫起,生死不知,他能不能活着回来,尚且是个未知的问题。
一辈子许诺,还是得一个活人来给她。
封澄伸着懒腰,懒洋洋地走到寝室中去,赵负雪看着她披着长发的背影,心头的冲动逐渐地平息下去。
他低头摸了摸心头指环,右手上的素色指环在烛火下泛着晦暗不明的光。
屋中封澄道:“赵公子,你在外面参什么禅?”
赵负雪回过神来,他收了指环,向寝室中走去。
待大劫过后,他一定要问问封澄。
日后漫长岁月,愿不愿意携手共度。
哪怕她心里住着什么另外的人,他也等不得了。
第74章 惊心动魄的劫数
三日后清晨,东面泛起些鱼肚白,洛京街道上,一担夫挑着空胆子,打着哈欠向民巷中走去。
忙碌一夜,此时此刻,他只想去巷头饭馆好好地吃一顿。
忽然间,一只周身漆黑的野猫凭空蹿了出来,它转身对着他,目光冰冷得不像一只畜生。
挑夫被吓了一跳,随即不耐烦地驱赶道:“……哪来的野猫,去去去!”
一线凌晨的日光已经隐隐跃出云层,那野猫盯着他看了片刻,骤然将头扭了过来,旋即膨然涨大,猛虎似的扑向挑夫,挑夫大叫一声,慌不择路地用手中扁担丢它,谁料硬木的扁担在砸上野猫前爪时,应声断为两截。
他瘫软在地,等待着从天而降的杀戮。
电光火石间,身后一声嗡鸣,紧接着天降巨网,将那怪物死死锁住,那怪物被困,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叫。
“城中魔物太多,”他听见后面一人焦急道,“阵要扛不住了!”
有另一人飞快道:“按理说不会扛不住的,这样,即刻去找年院长!大阵不会有问题的。”
沉默半晌,有第三人突然道:“布防周全的洛京都这样了,赵师兄那里……糟了,阵铃又响了,去救人!”
挑夫看着三个年轻修士脸色发白,头也不回地御剑奔去,他喃喃地瘫在地上,片刻,忽然福至心灵地抬起头,看向巷头饭馆的柴门。
一处蜿蜒骇人的红色,已经悄悄地漫了出来。
***
冽冽寒风,漫天大雪,封澄孤身立于准风山上,单薄的桃红外裳猎猎而飞。
沉吟片刻,她转身对周寻芳道:“他撑不住了。”
此时已经劫起,天雷轰鸣而下,赵负雪立于阵眼当中,遥遥看去,他仍有余力支撑。周寻芳脸色一沉,抬眼道:“阵眼完好,劫云将尽,为何撑不住?”
封澄定定地看着阵眼中的赵负雪。
三日雷鸣,准风山早已被烧得一片焦荒,除去赵负雪置身的阵眼之地,四周山岩皆被劈的裸露出来。
四周催动阵法的修士已换了数批,可撑在阵眼中的,自始至终仅有赵负雪一人。
所有人都在庆幸,松着一口气,喜悦着劫要过了。
“……不,这是最厉害的要来了。”封澄喃喃道。
他的长发散下去,雪白衣袍在灵流的激荡下上下翻飞,天上劫云渐渐散去,隐隐露出几分天明的样子,立于群峰之上的众人似乎有些雀跃,陡然间,却见轰天一道雷骤然击在了阵眼之上!
这一击仿佛天降,大阵应声龟裂,登时,西南、正西方向阵盘便炸开来,周寻芳脸色一沉,当机立断,厉声道:“换阵!”
这换阵之法还是封澄提前备下的,周寻芳心中后怕不已。
“各方修士维持阵盘的灵力不同,阵盘能撑住的时间也不一,若提前有阵盘崩裂,大阵立毁。”
立即有人将阵修扶下,转而换阵支撑。阵眼中的赵负雪也为那一道惊天之雷所伤,他呛咳一声,随即左腿便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封澄暗道一声不好——他伤到腿了。
伤到左腿,他已经站不住了,封澄当即便要冲下去,忽然身后周寻芳猛地提住她的后颈,冲她摇了摇头:“不能下去,血修不比寻常修士,天雷加身,必死无疑。”
正道修士受雷劫,是锻体,而血修这种邪道受雷劫,叫天谴。
说话间,周寻芳提起佩剑,催动剑诀深入阵眼之中,只见那灰暗大阵霎时明亮许多,阵中赵负雪深吸一口气,索性盘坐运气,大阵霎时便开始顺利无比地承接天上雷劫。
封澄看得心乱如麻,不知为何,她忽然就想到了后世赵负雪极少离开的轮椅。
忽然有数道惊呼炸起:“……尊者!那是什么!”
原本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边,不知何时笼上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黑云,定睛一看,不由得令人大为骇然——那一个个的,竟然全部是模样狰狞的天魔!
一时间,四周众修士的脸上皆笼罩了淡淡的绝望之色。
雷劫未尽,便又有天魔袭来。
周寻芳沉声道:“不可懈怠,迎敌!”
同为天生造物的天魔并不像邪修一般惧怕天雷,众天魔皮糙肉厚,也不像寻常修士一般惧怕天雷,众修士与天魔战成一团,渐渐地,天魔竟被修士拦在了外面,露出了败象。
可众修士的心中却未放松分毫。
最深的黑云中,尚有一只巨大的、脚爪布着蛇鳞的枭鸟。
“持劫……!”
黑云之中,竟是天魔之主亲临了。
“好久不见。”持劫笑笑,“听说有大热闹,怎么少的了我?”
封澄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沉着脸,划动掌心,甩手成枪,正欲上去,身后却传来一老者声音。
“我来。”
周寻芳已经相当苍老,可抬着剑对着持劫时,却不见半分老态,徒留周身悍然灵力,持劫收了笑意,冷冰冰地盯着她:“哪来的老货?”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便直冲他面门去,险些将他脸上面具削成两半,持劫一惊,转瞬便像只枭鸟一样,将头扭了一个来回,面沉如水地盯着周寻芳。
周寻芳气定神闲地持剑,轻声道:“来。”
刹那天昏地暗,久未出手的周寻芳只动了动剑,天地间便仿佛真的变色了一般,持劫也阴沉沉地笑了,他拔出腰间长刀,戏谑道:“老骨头,你大夏没活人了吗?叫你这半截入土的东西出来打架。”
回答他的是雪亮的剑光,周寻芳朗声笑道:“只我一把老骨头足矣!”
持劫的横插一脚,令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态势越发严峻起来,眼见着众多阵修已经脱力,却还勉力抵撑,封澄牙一咬,便寻了最无力的那个阵修,将他拉开,掌心灵力爆出:“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