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封澄浑然不觉地扒饭:“画符呗,要朱砂还能做什么。画了个火符,烧着了几张,炸了几张,只成了一张。”
“这张成了的,叫我拿去诓人了……还诓得不错,陈还以为那是师尊画的。”
说到此处时,封澄忽然停下了竹箸,十分心虚地从碗沿探出一双眼睛,小心翼翼道:“是那丫
头先出言气人的……”
赵负雪看着她的双眼,忽然笑了笑,抬手弹了弹她的额头,弹得她哎呦一声。
“若因此惹事挨打,记得往回跑。”
这么一说,封澄的两只眼睛登时眯了起来,笑道:“好嘞。”
顿了顿,赵负雪又道:“陈还,似乎是与你一道入中水的同窗。”
“是她,”封澄点了点头,端起汤碗来一口喝了,擦擦嘴才道:“听人说,似乎也是哪个地方世家的偏门血脉,我瞧着孤僻得紧,不像旁的世家子弟似的前呼后拥。”
“……”
沉默片刻,赵负雪抬手换来晶亮小鸟叼走二人食案,才轻轻道:“……她籍贯上何处。”
封澄理所当然地摇头:“籍贯?他们扯八卦都不带我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赵负雪心头微不可察地提了提,他垂眸看着封澄,不错过她面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动,涩然道:“我闲时曾翻阅录册,记得此人幼时曾在古安生活。”
说到古安两字,赵负雪的声音里几乎含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古安……
封澄顶着赵负雪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捏着茶杯想了会儿,愣是没想出哪家的野货卖到过这个地方,于是很没心没肺地把这地名抛到脑后,当即咂嘴:“师尊,你闲来没事不光要翻赵家的账本,还要查学生的祖坟啊?”
赵负雪:“……”
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心中默念几句,勉强把心头焦躁平息了下去。
不能急,不能急。
封澄这张到处跑马的嘴他是见识过的,甚至说见识得有点深受其害了,他看着封澄吃饱了便有些犯困的眼睛,纠结半晌,还是叹了口气:“……方用过饭,不要急着入寝,当心积食。”
她懒懒地站了起来;“我知道,马上就去练剑了。师尊,木剑还没削好,我能用长生吗?保证不会像上次似的削掉亭子。”
方才那令人喘不过气的试探令赵负雪有些心神俱疲,他如玉的修长手指轻轻捏着眉心,回想起塌了半截的亭子,只觉得养封澄这种孩子当真是天下头等闹心事:“早知你懒怠削,一茬木头,削了小半个月还是横平竖直的一根……去书房去,放在案下了。”
她眼睛一亮,大喜过望:“太好了师尊!弟子遵命。”
见着封澄连蹦带跳的背影一路蹿进了书房里,赵负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生死咒之感不会出错,她的确是当年逼得祖母动用反咒之人,毋庸置疑。
“……果然荒谬。”赵负雪难以置信地想。
七日后,大比开始,盛德林目送着黄班的九位学生负剑出门,不放心地叮嘱道:“检查检查,千万带好了自己的留影珠,这东西可关乎你们大比成绩的,若遇了事,不要逞强,一定要即刻捏碎它,听到了吗?”
“符呢?灵器呢?阵盘呢?都带好了吗?”
老头给那几个年纪小的修士一一检查着,好似一个操心且心力交瘁的老父亲,封澄定睛一看,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低头对一旁的陈还道:“他腿怎么了?”
这几日盛德林告休,给黄班讲符咒的修士都换了个年长的内门弟子来,封澄一直与赵负雪住在一处,消息总不如弟子苑里灵通,陈还瞥了她一眼,封澄识趣地丢了张符过去,陈还收了符才慢慢道:“盛老头倒霉,走在路上,不知挨了哪家修士打架飞出来的雷符,不防便被劈得在床上躺了三日,前几天才勉强能下地。”
封澄抱臂啧啧,心有戚戚然,喟然叹道:“这么倒霉,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陈还也少见地与封澄保持了同一意见,两个年轻女子站得跟小白杨似的,不约而同对盛德林投以怜悯的眼神。
盛德林挂着满脸的担忧,将一个一个的黄班学子依依不舍地松上了车马,转头见两个大的姑娘瞅着他,眼神怪得叫人鸡皮疙瘩一茬一茬往外冒,当即没好气道;“你俩怎么还没走?”
陈还懒懒一举手道:“中水一队,只到了我们两个。”
盛德林对这天资卓绝的丫头倒是脸色和缓了些,他眉宇稍霁,道:“中水与旁处不同,大比尽力即可,莫要伤着了自己。”
陈还应了一声,一旁的封澄举手道:“先生,还有我呢,你不嘱咐我几句吗?”
谁知盛德林瞧见封澄,脸色登时一黑,封澄觉得这老头大概是眉毛和眼皮一块儿抽了,他挪着不太灵便的腿,哼道:“你?不惹出塌天的大祸来,我便道一声阿弥陀佛了。”
好偏见的评价,封澄当即不服要辩,话未出口,却见前面几道劲风飙来,封澄站得靠前,险些被这几道剑风飙得翻了过去,她一站稳,只见几个少年居高临下地站在剑上,颇为不屑道:“我当是哪个陈还被编到了中水,果然啊,是你。”
陈还霎时阴下了脸。
那几个修士年纪极轻,穿最高一档的紫色滚边,身上却不约而同地配着大世家的标志,或是玉佩,或是指环,封澄倍感八卦地捅了捅陈还,道:“怎么说,认得?”
不待陈还说话,为首那年轻修士便对她上下扫视一圈,确认她腰间没配任何玉佩指环后,鄙夷道:“小草头啊?劝你离这女人远点儿,即便是要找条大腿巴结,找不着粗的,至少不能找条脓的。”
小草头?
封澄越发听不懂这群人叨叨着什么了,她疑惑不已道:“什么叫草头?他们是什么人?”
陈还死死地盯着他们,一旁在等着队伍的学生见状不妙,一把把封澄拉过去,小声道;“封姑娘初来乍到,不懂这些吧?这些都是紫班的修士,几乎都是大世家的人,天资灵力灵器一样都不缺,劝你别去招惹。”
又有一人道:“世家子弟天资独厚,大都瞧不起咱们平头百姓,嗤笑我们这等一无家族二无灵器的修士如插草标卖首之人,故而言之草头。”
原来如此,封澄当即大为光火,也不顾这几个人拦着,一步上去骂道:“怎么说话呢?!滚下来打过!”
话音未落,几人当即讶异了,就连陈还也忍不住地回头看了封澄一眼,谁料封澄又道:“要抱也是她抱我大腿,我犯得着抱她的大腿?!”
陈还:“……”
紫班修士:“……”
为首那男子有些瞠目结舌,喃喃道:“真是见了活鬼了……这哪来的一个莽子?”
紫班里早有认出封澄面貌之人,站在为首男子身旁的人眉毛一皱,附耳道:“王铭兄,这似乎是赵先生新收的亲徒,前些日子在大典上那野丫头。”
王铭这才肯正眼瞧封澄一眼,他面色稍稍和缓了些:“……原来是封师妹,久仰大名。”
顿了顿,他瞧了陈还一眼,目光中露出了几分暗讽:“姑娘乃赵先生亲徒,按理说当是我们楷模,理应做出表率才是,怎么倒是先和陈还这等罪人之后纠扯不清了?”
罪人之后?
封澄眼见地察觉到,陈还骤然死死地捏紧了拳头。
见状,封澄当即拍桌道:“你又知道了!”
不知为何,原本瞧封澄八百个不顺眼的盛德林铁青着脸,却一言都未阻拦。
那王铭正要再说,却骤然闻一道清风传来,紧接着便是清亮如凤啼的刀声,封澄回过头,见一女子身着青色长衣,背着刀,笔直如松地向此地走来。
与此同时,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看着很好说话的娃娃脸男人。
他背着一把通体鎏金的窄背刀。
“哎呀,同门之间,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解决?怎么弄得舞蹈弄枪的?快快快,上马车。”
盛德林脸色一变,恭敬道:“祝先生,姜姑娘。”
姜徵清清冷冷地还了礼,她瞥了一旁的封澄一眼,转身掀起衣摆便上了车,祝京微笑着指了指天色飘着的几个紫班修士,道:“我们坐马车去,收剑,上车喽。”
那几个紫班弟子一见祝京,连大气也不敢出,方才那点儿嚣张霎时无影无踪了,他们低头耷拉眼地下来,灰溜溜地排队进了马车门,一旁的祝京微笑道:“马车已要走了,快快,怎么还站在下面?这可是烧灵石的好车,比剑快,还比剑舒服。”
陈还勉强点了点头,闷闷地就要上车去,封澄却奇怪了,她把人点了点,又点了点,奇怪道:“不是说有七个人吗,怎么还少了个人?”
少的那人是红班的修士,一般年幼修士来到天机院,首先便是进红班修习,谁知祝京摇了摇头,笑了笑,一俊朗少年便把头探出了马车,瞧着封澄便露出了两颗虎牙,看着俏皮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