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众人一怔,一旁的封澄早已等不及,顺着车窗便钻了出去,只见一白发妇人抱着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叟跪在路中间,那老叟鼻下口唇皆是鲜血,显然是一惊气绝身亡了。
  封澄皱了皱眉,道;“祝先生,怎么处理?”
  第99章 留影珠可开着
  俩人实在是处理此等事务的最佳人选,一下车,便自然而然地唱起了红脸白脸。
  封澄瞧着又爆又不讲理,洛京里呆了半年也没洗去一身的野气,她一走近,那女子便下意识地向后瑟缩,反应过来后又警惕地用双手紧紧地揽住尸首,封澄轻轻一下便把人拨开,反手掀开了那人衣领,上去摸了几下,便心中了然,一拍便骂道:“死了八百年的尸身,挂上去风干都嫌多余,腊得直接能当年后的菜了,你诓我没见过死人啊?”
  女人抬起头来,身体发抖,手却不管不顾地伸出来:“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你、你撞死我家的人,给钱!”
  封澄眯了眯眼睛,道:“看清楚啊,干尸!拿一具干尸便出来诓人,我拉你出去见官,保你吃一顿官司的。”
  那人本就为求财而来,见求财不成,当即抖也不抖了,站起来,哆哆嗦嗦道:“我,我还怕吃官司吗!”
  话音未落,只见四处草丛树林中骤然蹿出几个人影来,封澄当即拔剑出鞘,下意识地便将祝京护在身后,祝京无奈道:“封师侄,我还是有自保之力的。”
  封澄这才反应过来,当即有些讪讪——他长得太小太无害,一时间叫人忘了,他是当世凶名赫赫的刀修天机师。
  那灰白头发的女子道:“你们哪怕盖世的英雄,双拳也难敌四手,现在若是乖乖给钱,大抵还有得谈。”
  只闻一声剑啸,封澄冷冷道:“是吗?”
  那几个人影尤且愣怔着,只见一道白光划过,面前庇身的合抱之树便已经一刀两半,那女子一见,登时脸庞雪白,封澄从容收剑,抬着下巴道:“现在还有得谈吗?”
  祝京在一旁笑笑:“我们乃天机院车马,小徒顽劣,还请诸位不必惊慌。”
  说着,他便与封澄道:“上车去吧,我们走。”
  那女子怔怔地看着封澄与祝京,封澄提步欲走,忽然,她猛地扑上来抱住了封澄的腿,喊道:“还请大人娘娘救我们性命!”
  封澄一怔,与祝京交换了一个视线,目中有些沉色。
  “怎么,谁要你性命。”
  ****
  与此同时,天机院中水镜如实记录了众外院修士的大比考核。
  赵负雪垂眸,淡淡道:“你在此处耗着,也没茶水给你喝。”
  在一旁站着的不是旁人,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温不戒,他双臂环胸,两眼盯着水镜中的中水一行,饶有兴味道:“赵负雪的茶水金贵,我也不求这一口,只是中水考核里面,有这一茬吗?”
  赵负雪平静地看着封澄从车窗里蹿了出来:“与你无关。”
  温不戒笑着道:“好师兄,你别这么堵人,我从宫里跑出来一趟可不容易呢,老皇帝近来越发没人样了,折腾人折腾得一套一套,连我也险些被他扒去一层皮。”
  赵负雪依旧是那副与他无关的模样,专注地看着水镜中的封澄,他脸上神色分毫未变:“既如此,只管随手杀了,另找个孩子丢上去便是。”
  他向来不耐烦听这些凡人的俗事,对宫中如何更是毫不关心,只是赵氏为天机世家之首,又的确是有能耐替温不戒出这口气的、撑这个腰的。
  温不戒闻言,哈哈大笑道:“我乃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见血就怕,师兄莫要为难我了。”
  赵负雪并不接话茬,而是重新全神贯注地看向了水镜之中,忽然间,不知看到了什么,嘴角勾了勾。
  这个半大丫头,骨头没长全,胆气与果敢倒有了点初生牛犊的模样,贴着人头皮飞过去的剑气险之又险,若高了,便少些威慑之意,若低了,又怕真杀死了人。
  而温不戒却是被封澄手中之剑吸引走了视线,他定睛一看,脸色轻微变了变,转头,脸上倒是有了几分少见的疾言厉色:“这把剑给她了?”
  长生封存在赵氏禁地许久,无人敢提。
  赵负雪道:“物归原主。”
  温不戒定定看了他半晌,才咬着牙道:“师兄糊涂了!长生乃煞剑,那出去必惹祸端。不过是个解咒的人,把人接来好好养着便够了,送出长生又算什么?我就不明白了,你那反咒究竟要怎样才能解?”
  说话时,他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货真价值的担忧,赵负雪敛眸,半晌,道:“看缘分。”
  温不戒:“……”
  一片沉默之中,赵负雪轻轻地摩挲着手上的指环。
  反咒实行后,人的七情六欲统统挖空出去,以达绝情之道。
  可与此同时,心口巨大的空洞、被彻底解离出去的一部分,也在日日夜夜地叫嚣。
  反咒不是不能解,相反而之,解法相当简单。
  “只要她……只要她肯彻底放过你,反咒便能解开了。”
  那是周寻芳临终时留给他的话。
  生死咒之成,成于两情相悦,而反咒之解,则解于一别两宽。
  只要她不肯爱他。
  只要她不能爱他。
  反咒立解。
  赵负雪眯了眯眼睛,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茶。
  而封澄与他师徒之伦已成,以世人之目光,二人当立于亲厚有余,而亲密不足的两畔,山一般的伦理压下来,再无重归旧好的道理。
  且她前尘往事尽数忘却,白纸一张,反咒的解开应当更加顺利才是。
  偏生作为本应发生的结果,一切都未发生。
  该置于他心口的反咒,张牙舞爪,喧嚣无比。
  是何缘由,不必细想。
  这倒是令赵负雪有些意外了,他想起封澄若无其事的一举一动,垂眸笑笑,一言未发。
  温不戒越瞧越觉得不对,忽然间,赵负雪起身来,径直走向屋中,他瞪眼一看,只见他从屋中取了剑出来,从容向外走去。
  “哎,”他顿觉不对,“你拿剑上哪去?”
  赵负雪道:“去中水。”
  温不戒登时笑了:“喂喂,人家不过一个外院大比,师兄进去掺和了,还有他们历练的余地吗?”
  话没说完,那雪白身影已走出许多,温不戒站在原地,与水镜大眼瞪小眼,片刻,轻轻地笑了一声。
  “好一个中水,”他心中道,“这么热闹……啧。”
  他扬袖挥灭水镜,转身离去,不知从来刮来一阵妖风,轻飘飘地翻起了他的衣袖。
  只见袖下两条狰狞蛇纹,鲜血淋漓。
  而他眼神阴厉,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
  “全村中毒?”
  封澄叼着不知从哪摘来的果子,咔咔几口啃了个干净,寸金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重新下去检查那具干尸的身体,半晌,喃喃道:“真是前所未闻的东西……一个好端端的活人,从毒发到现在,一天竟能变成这个样子。”
  而姜徵却皱眉道:“并不像毒。”
  陈还瞥了她一眼,把方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姜徵又道:“他的上牙膛有黑印,是施咒留下的咒印。”
  说到咒时,紫班四人组当即一炸,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一步,封澄瞧着这龟孙样便心烦,冷冷一瞧,果然有黑印,当即道:“既然是咒,那便是借由媒介而施,一村数百人皆咒侵蚀,交叉面应当不大,直接去查便是。”
  紫班一人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大叫道:“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若查案途中,我们自己沾上了咒又怎么办?难道我们也跟着这帮凡人变干尸不成?还是将此物交给中水天机师罢,合该他们管的。”
  一行数人神色各异,似乎是心中各有想法,祝京留神看了看,随即和缓道:“他说得不错,我们的考核并非此事,贸然留下,危险不说,万一耽搁了正经的考核,诸位的大比可是要遭殃了。”
  话音一落,白发女子的眼睛垂了下去。那几个紫班修士当即就要整装上车,誓不沾这破咒半点儿,忽然间,封澄却道:“施咒者晚死一日,村中的人便多死一批,等我们将此事带到中水天机所上报,又要耽搁不少功夫,这时候的人岂不是多送了性命?”
  祝京微笑道:“师侄要如何?”
  封澄指指自己,懒洋洋道:“我留下,你们去。”
  话音未落,四周一片寂静,姜徵反应过来,便道:“岂有将你一个人留在此处的道理,他们要大比,你不用么!?”
  这话一出口,姜徵便骤然住了嘴。
  她还真不用。
  封澄道:“我乃赵负雪门下亲徒,外院之比于我而言无关紧要,大不了拿个末名回去就是。”
  祝京又道:“虽是如此,可你势单力薄,灵力也不足。即便不出于大比,你一人在此除咒,也是凶险了些。”
  “若是加上我,姑娘还势单力薄么?”寸金忽然举起手,笑眯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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