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听到外面的消息,封澄总算精神了,她此时也不顾赵负雪那剑柄冰她这回事了,一骨碌起来,连鞋袜也顾不得穿,便向自己的屋子去:“太好了,这几天可把我憋疯了!她们还好吧?”
  人还未出鸣霄室的内门,封澄的后颈便被一只手拎住,赵负雪道:“在此梳洗即可,衣裙已取来。”
  封澄见几个使者捧了木盘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廊下,便又行礼告腿,她有些迷惑,最终还是只哦了一声,问道:“那我要去哪里换?”
  赵负雪垂眸看她,片刻,平淡道:“去内室。”
  内室……
  封澄吞了吞口水,抬眼看向赵负雪。
  鸣霄室虽有茶室书房等居所数间,可能称得上内室的,只有一个。
  赵负雪的寝室。
  她低头看了看木盘,又抬头看了看赵负雪,赵负雪神色淡淡,似乎完全没觉得去他内室换衣物是什么十分不合礼法的事,其坦坦荡荡,简直令封澄怀疑起了自己是不是太过居心不良以至于做贼心虚了些,她欲言又止地盯着赵负雪,半晌,挠了挠头,还是走过去端起了木盘。
  想来修仙之人性情淡泊,皮囊白骨不过枯草朽木,封澄这般想着,便轻松自在地去赵负雪寝室里换衣服了。
  在封澄推门走进的刹那,赵负雪唇角勾起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这套衣服是新裁的,颜色是柔嫩的鹅黄色,封澄从前极少穿这等鲜亮颜色,于是对着铜镜新奇地转了几圈,正将旧发带拆下换新发簪时,外面忽然传来几声轻响,两只莹润小雀上去开门后,便听外头的声音模糊不清地透进来道:“见过赵先生。”
  人来了,封澄当即眼睛一亮,随手将簪子往头上一攮便小跑着出去,一开门,正见两人到鸣霄室廊下抖雪,她登时眼睛一亮;“陈还,寸师兄?”
  寸金弯眸一笑;“你好啊,师妹。”
  陈还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权作回应。
  来者正是陈还与寸金,她这几日憋得出奇,来了几人,忙不迭地就要说话,谁知寸金后又不声不响地绕出了一个身影,封澄定睛一看,话头险些僵在喉咙里——姜徵。
  姜徵将雪帽除下,挂在廊边,封澄这才发觉,姜徵也穿得颇为正式,连正妆都画在了脸上,说不出的尊严贵重,她看了她一眼,便腰背笔直地走进了鸣霄室中。
  陈还戳了她一下,随后也进去了。
  见二人背影,寸金笑笑,道:“今日来看你,还是借了姜师妹的光,若不是她递了姜家拜帖,我们也是进不来的。”
  顿了顿,他又道:“身子好些了吧?”
  封澄忙不迭地点头,道:“好些了,你瞧,骨头都长全了。”说着,封澄撸起袖子来展示刚刚长好的小臂。
  闻言,寸金似是一怔,他看着封澄满不在乎的笑脸,半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也进去了。
  赵负雪接的拜帖是姜家拜帖,故书房中只有姜徵前去叙事,三个闲人一并坐在屋中地龙上,团着最暖和的一处。
  寸金新奇道:“封师妹,你还会解九连环?”
  她坐在蒲团前罚跪抄书,虽说是罚,实则赵负雪也不管她,由着封澄把棋盘搬来,还带了些乡野玩意,封澄看了一眼,打不起精神:“并不会,这东西活像结了死扣,生拆都拆不开。”
  寸金把九连环抬起来端详了片刻,便默不作声地开始动手。陈还坐在棋盘边,摸着下巴琢磨着黑子白子,道:“瞧不出来,你这日子过得还不错。”
  封澄道:“从哪里看出来的不错?我刚回天机院便被我师尊关进鸣霄室了,连活人都不让见一个,断着腿呢,就罚跪……啧,不知道还以为我捅了天大的篓子。”
  谁料陈还斜睨她一眼:“谁说不是的?”
  封澄道:“此话怎讲?
  她道:“没想到你现在还一无所知……眼下洛京都乱了套了,都嚷着让天机院把你逐出师门。”
  这话一出,封澄倒是有些意外,她定了定神,沉声道:“逐出师门?我犯了什么错。”
  陈还道:“外院大比死人了,你记得那个神像撕了一个活人不?”
  封澄微微一愣。
  陈还瞧着也比之前憔悴了一点儿,封澄这才发觉她眼下一圈青黑,唇角还有水泡,显然是焦急上火。
  “大比录像不知是谁放出去了,待天机院出手控制时,事情已经操控不住,现在大伙儿说你恣意妄为,擅自行动,引出人形天魔闯下祸事,还坑害了这条无辜人命,要天机院拿个说法出来。”
  封澄当即大怒。她心想:“人形天魔是我引出来的?我还想问问是谁把天魔胚子藏到那村子里的呢!况且那黑咒眼瞧着就要弄死了人,不立即行动,难道要等中水天机所千里迢迢地赶来收尸吗?”
  面上却仍是八风不动,封澄道;“然后呢。”
  九连环叮铃作响,寸金垂着眼睛,道:“所幸回京当日,赵先生便对外宣称将你幽闭处罚,听说当日天机院众师长还十分疑惑,直问你有何过错,现在一想,赵先生果然是先见之明。”
  封澄沉默了,她心不在焉地抬手绕着棋台下的穗子,一时感觉有些微妙。
  陈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有出口。
  她心思比同龄人重许多,看事情也不像眼前少年们似的全凭直觉,封澄还不知在想什么,陈还在心底早已掂过个儿来。
  赵负雪此举,明面上看着是把人罚了,实则不然。
  他在留影被公之于众之前,便提前把封澄关在了鸣霄室处罚,这一举措保了封澄不必在外吃苦,可事情却硬生生地敞亮开了,若有世人开口质疑抱臂,天机院便可说,早在事情发生之时,封澄便被关押处罚,何来包庇一说?
  细细一想,哪里是什么先见之明,分明是明知留影必然流出,进而提前一步动手的举措罢了。
  可他知道留影会被放出,为什么不拦。
  陈还看向封澄的眼神微微暗了些。
  她初来洛京才多久,必不可能与洛京之人结仇,对封澄下手的人,绝对是冲着赵负雪去的。
  现在一看,倒像是他这个师尊以她为饵,钓出不把赵家放在眼里的人。
  如此便可解释,为何赵负雪明知大比之后留影会泄露,却不拦着了。
  越想,陈还的表情越古怪,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赵负雪破影而出时,封澄那副眼睛都直了的傻样。
  “……这人不配当你师尊。”陈还恨铁不成钢地想。
  她清了清嗓子,忽然戳了封澄一下,若无其事道:“喂,你打算怎么办,在屋子里关到地老天荒吗?”
  封澄不知何时捧上了热茶,愣愣地喝了一口,半晌,道:“我是不是给我师尊添麻烦了。”
  陈还:“……”
  陈还气得要仰倒过去,当即忍不住爬起来,恨恨地捏了她耳朵一把;“这种时候了还想这些!”
  寸金微笑道:“封姑娘,你不必替赵先生忧心,他从来不受制于人。”
  封澄这才嗯了一声,道:“没给他添麻烦就好……我什么都不怕,大不了背着包裹回长煌嘛。”
  这么说着,她仿佛从“背着包裹回长煌”这件事里汲取到了莫大的勇气,封澄也不垂头丧气了,起来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天魔都杀不了我,动动嘴皮子更杀不了我了。不说这些,大比的成绩出了吧,二位所得如何?”
  寸金与陈还对视一眼,却没想封澄预想中的那么轻松,他转过头来,轻轻叹了口气。
  “你当姜家的帖子是为何来的。”
  “大比成绩出了。”
  寸金斟酌着,似乎在挑出个和缓些的语气来公布结果。
  “按理说捏碎留影石的人大都在末名,但……”
  “这次大比的首位,是你。”
  封澄一口把热茶喷了出去。
  寸金微笑:“拖住人形天魔,解了咒,保了神水村一行人的性命,当之无愧的头名。”
  陈还斜睨她一眼,不冷不热道:“当然,之前是你的,这件事闹腾完了还是不是你的,就不好说了。”
  “不过现在,还是恭喜你了,大比魁首。”
  第104章 一顿酒
  大比魁首,似乎是个了不得的好消息,封澄心中仍重,人却眯眼笑道:“当真好消息,等我出去请几位吃饭,一起庆祝庆祝。”
  寸金笑了笑:“行,等我带坛好酒去。”
  捏碎留影石的也有寸金,但作为结果,他的大比成绩排在极为靠后的位置。咔吧一声轻响,寸金低头将手头的九连环解开,随手取了一枚套在手指上玩:“这东西有趣,我能带一枚走吗?”
  封澄道:“随你,反正我也解不开。”
  寸金笑了笑,从九连环中挑了枚最小的,小心扣在腰间,与他腰间银饰碰撞,叮铃作响。三人又说了些有的没的,无非是神水村后续的安置等俗务,说着说着,封澄皱眉道:“后续是姜家人去收尾的?天机所的人呢?祝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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