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呦,我当是谁,原来是咱天机院建院多年来唯一一个凡人?怎地,您那老母亲只为你跪求来了入院的名
额,却没给你求来买甜水的钱么?”
茶水摊旁设了一面馆,一年轻伙计带着头巾,穿着有些油腻腻的短打,脸倒是很是清秀白皙,一红,便红得如同灯笼。此人低着头抹桌,仿佛什么都没听到,抹布几乎要将桌子抹出一个洞来。
姜徵与陈还对视一眼,陈还打量了打量,有些愕然道:“听着像是外院这届的新学生,凡人之身做了天机院学生,闹得满城风雨,叫……叫什么,何守悟。”
顿了顿,陈还又道:“此人入学的法子颇为……是他老母带着太祖时的手信,跪在天机院门口三日,最后连皇帝都惊动了,才莫名入的院。”
话还没说完,身边却没了人影,姜徵早一步上了去,陈还吓了一跳,连忙一把抓住她:“你多管什么闲事,若是你们打起来波及到这凡人,信不信他老母亲带着太祖手信跪姜家门口去!”
这么拉扯间,那几个天机院学生端着甜水,若有若无地便堵在了面馆前头,白皙男子见状,打起抹布便要回内堂,还没走几步,后颈却被拉住了。
“小爷和你讲话呢,”那恶少不满道,“你转头就走几个意思,我们买面。”
这几人看似买面,实则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几个本来要进的客人瞧见这几张脸,也都绕道而行了。何守悟被拉了个踉跄,险些滑倒,多亏是支了旁边的桌子才站稳,当即回头含恨道:“这是面馆,我不过一个跑堂的,洒扫收拾使得,伺候客观解闷却不是我的活!”
谁料此话一出,聚在门口的人竟然哈哈大笑起来,为首的当即道:“你听听!我们还没往这儿说呢,他就抢着拿捏上了那楚馆做派,从前常陪人解闷是不?”说着,手竟然要摸上何守悟的脸!
这一下可谓是石破天惊,何守悟登时厉声大叫,紧接着一拳挥向了那恶少的脸,恶少猝不及防,竟然被一拳揍得偏过头去,他擦了擦嘴边被打出来的血,大怒道:“你们可都看好了啊,他先动的手——给我打!”
姜徵见状不妙,正要商丘按,陈还提前拉住她道:“别冲动!速速去找我师尊,叫她来处理。”
“这么多人,等院长来,早出人命了!”
谁料那几个恶少打手尚未动作,恶少头上便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只圆溜溜的碗,随即乓啷一声,砸得他满头满脸皆是甜水。
“这么大的动静,”一人不耐道,“喝个甜水都不安生。”
姜徵与陈还同时一怔。
一人端着碗茶水,懒洋洋地从排在茶水摊的人中走了出来,她身量纤长,头发只用一发带束起,一身红衣,带一斗笠,腰间一把宝光熠熠的长剑上吊着剑坠,随着她的步子而一摇一晃地甩着。
“阿澄!”陈还一喜,又紧接反应了过来——她要去多管闲事!
何守悟抬眼瞧见封澄,很是怔了怔,在她抬起脸时,人几乎傻在了原地。
女子的脸已经脱去了少女是那番不谙世事的稚气,腮边软肉荡然无存,露出一张堪称摄心夺魄的脸,眼角眉梢间三分冷淡,七分不达眼底的笑意,一身威势如同初见血的薄刃,足以将人骇得发抖。
恶少的手登时僵硬无比地停在了半空,灵力也讪讪地收了回去。
“滚。”女子眼也不抬道。
后头几个打手尚且不明所以,为首的恶少便先变了脸色,他低着头,回头一挥手,随即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出了铺子。
开玩笑,旁人不见得,他却是实打实地听见过这位的脸。
腰间长生,在外游历,这不是旁人,乃是赵负雪门下亲徒,剑修封澄!
恶少一行人离去,人群也渐渐地恢复了流动,何守悟忙上前去拱手,道谢;“多谢姑娘侠义心肠,出手相救!不知姑娘名姓,能否容我前去拜谢?”
封澄只摆了摆手,随手丢了块银子去柜上:“谢就不必了,我是进来吃面的……就那个牛肉面吧,给我打二两走。”
何守悟忙哎了一声,进去收拾。
封澄瞅着跌在地上的冰碗直心疼,她悄悄地把头伸出去,琢磨着再去排甜水摊的队伍要多久,在粗粗估摸了队伍长短后,跃跃欲试道:“午膳前能回去,排!”
谁料身后却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紧接着便是一阵熟悉的咬牙切齿:“姓封的,你又一声不吭地跑回来!”
回过头,封澄也是一惊,被撞上来的陈还吓了一跳,她看着陈还怔了怔,随后又笑,越过陈还的肩头,果然又看见了沉静站在不远处的姜徵。
“你俩怎么在这儿?我本想回去沐浴过了再去内院的——喂,离我远点,身上臭着呢。”
陈还却不理,话说二人少年时不过一般高,陈还年长些,还比封澄略高些,现如今封澄不知是吃了什么药,个子蹿得比隔壁得玉米杆子还快,转眼间就比她高出半个头去了。
“这次回来呆多久?”陈还警惕道,“若是像上次那般呆两日便跑,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封澄忙笑着告饶:“这次不急了,外头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我回天机院多住些时候,待结业后再走。”
粗略算算,距离内院弟子的结业大比还有一年多的功夫,陈还满意了:“好嘛,这才对,今晚住弟子苑吧?阿徵和我正有空,这半年洛京的新鲜事可多。”
封澄想了想,道:“行,我回去和师尊说一声就去寻你们。”
陈还与姜徵闻言,目光中皆有些意味深长的神色,随后颇为默契地同时转头,闭口不谈了。
结伴向天机院去时,陈还若无其事地开口:“对了,你知道最近有人打听你的亲事么?”
封澄面露空白之色:“啊?”
一旁的姜徵也若无其事道:“是有一些,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自小拜在赵先生门下,同你攀亲,自然是想给赵氏做徒婿了。”
闻言,封澄的脸轻微一黑。
“瞧见那个了么?”她指了指隔壁天机所前头的鸣冤鼓,这鼓设得高度恰好,姜徵与陈还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什么为师为父的,”她黑着脸道,“谁乱打听?叫他来,我把他当鼓槌敲。”
第120章 师徒
察觉到封澄对赵负雪的情分不一般,多赖于姜徵自小浸润在世家中的、天生的警觉。
比如说她绝不会赖在祝京身上不下来,再比如说她不会带着伤深夜回京,然后偷偷看一眼祝京,再风尘仆仆地离去,再比如说……比如太多了,超出了寻常弟子对师尊的孺慕之情,她甚至觉得封澄压根没打算藏。
察觉到这一份情意时,从前所熟知地种种的纲常伦理震耳发聩地砸晕了她,几乎令她不敢相信这一事实,这世上无人比姜徵更清楚世家之子离经叛道的代价,她只心乱如麻地想——若是有朝一日事情败露,无论是赵家还是世俗,都不一定会对赵负雪发难,而封澄,绝对不会被放过。
就如同她年少时所经的那场噩梦一般,成槐四方会被姜允秘密清洗,血流成河,未留一个活口。
哪怕其中多是无辜之人。
而世家的能量远不止于此。
她没想过被赵负雪知道是什么后果么?
姜徵心事重重地回了天机院,封澄与陈还分道扬镳,一进天机院,便直奔去了弟子苑的浴池,打算好好洗一洗再去见赵负雪,谁料前脚刚进天机院,头上便不偏不倚地落了一只亮晶晶的小鸟。
这鸟给她送了几年的饭,她再熟悉不过,当即有些哑然失笑:“知道了,我马上就回去,且留我沐浴的时间好不好?”
亮晶晶的小鸟虽是赵负雪的造物,却不像赵负雪的性子,它颇为赌气地往封澄头顶一坐,大有不跟它去便不肯下来之态,封澄拿食指弹了弹它,没弹动这肥鸡,索性道:“这样,既然你不走,就和我一道去洗。”
鸟嘎地一声,受惊似的扑
棱着飞开,封澄早已眼疾手快地捏住了鸟翅,随后三下五除二把鸟塞进了袖中,大摇大摆往弟子苑浴池去了。
数丈之外的鸣霄室,赵负雪抵着眉心,轻微地叹了口气:“……胡闹。”
内院弟子的福利相当可以,至少这弟子苑的温泉是深得封澄欢心,此地不比鸣霄室浴池琉璃剔透,而是古朴颇具山野趣味,此时正是午膳之时,并没有什么人来浴池,于是封澄便可一人享受整个热气腾腾的大温泉。
泡在热气蒸腾的温泉里,她的余光瞟向另一旁的晶亮小鸟。
它从入水时便像是被跑傻了般,呆呆地浮在水面上,好像一只又呆又小的雏鹅,封澄起了坏心,游动过去,捏了捏小鸟的翅膀,谁料小鸟仍旧呆呆的,一动也不动。
“真是奇怪了,”封澄想,“它平素机灵得很,怎么一进水就成了个呆子?”
待封澄沐浴完,穿好衣裳时,这鸟又恢复了灵气,它颇为不满地抖了封澄一身的水,随后嘎地一声便往鸣霄室飞去,不管身后怒气冲冲的封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