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封澄几乎要骂人了——她从前竟不知道赵负雪是这等絮絮不绝者!
“我见尊者花容月貌,体态矫健,灵力周全,自是康健,眼见为实,所以不必问。”她咬牙切齿道。
话音未落,座上突然传来了一声极轻的笑。
“抬起头来,”他道,“让我看看你。”
这副尊容只怕辣了他老人家的眼,封澄咬牙抬起头来,目光与赵负雪的对上,他似乎是对这张丑脸很感兴趣似的,上下梭巡,目光几乎称得上是目不转睛。
良久,他才道:“退下吧。”
封澄求之不得,连忙跑了。
只留赵负雪坐在远处,意味深长地看着封澄背影。
“花容月貌,”他把这四个字念了念,仿佛这四个字里缀着蜜糖一般,只听得何庆蹿出一层冷汗来。
“还是死性不改,”赵负雪喃喃道,“这种话,岂是能从旁人嘴里出来的。”
敢当面垂涎他的颜色,还垂涎得毫不自觉的,自始至终,也就那么一个混账。
第128章 废稿的婚书
侍从将蒙面的使者送出了赵府大门,沉重的木门合上,赵负雪才将视线移向了脚边瑟瑟发抖的小丫头。
很小一个,抖若筛糠。
他不免有些头疼,一时不知道封澄千里迢迢亲自护送过一个小崽子来是要做什么。
于是他平和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崽子低着头不看他,不知是不是赵负雪的错觉,他觉得这个小崽子好像已经吓哑了。
看来是问不出话了,他皱了皱眉,忽然间一人闯入:“哎,师兄,小封的踪迹找着了——嗯?哪来的孩子。”
祝京好奇地倾身看了过来。
何庆一路上又惊又吓,为数不多的安全感皆来自于在她身边的封澄,这几日间,她甚至只有偷偷蜷在封澄身边才能喘得过气来,现如今封澄一句话都不说地将她丢在这陌生的庭院中,幼小生物的天生本能令她对座上的人恐惧无比,眼下又多了另一个陌生人,登时,她嘴一扁,小声地抽泣了起来。
豆大的眼泪滚滚地往下掉,她慌忙去擦,却又擦不尽,要止住惊恐,又实在害怕。这小兽一样的孩子连哭都无声无息的,好像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祝京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擦眼泪:“哎,这是怎么回事,她爹娘呢?”
赵负雪揉了揉眉心,顿了顿,道:“这是阿澄送来的孩子。”
祝京本来要抚摸小丫头的手僵在半空,他惊恐地转过头来;“我说怎么眉眼间有点儿小封的模样,她才多大,孩子这么大了,给你来养?”
赵负雪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送来”这两个字好似被他选择性生吞了。
祝京一想不对:“这时间也不对啊,她才醒了几个月,又去长煌搞了那么多事,就算有孩子,也是你生才对。”
赵负雪:“……”
祝京吃惊:“你这什么表情,真是你生的啊?”
一片死寂。
赵负雪手指敲了敲茶案,很想打开祝京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他耐心道:“想法很猎奇,没想过捡孩子这个可能性吗。”
祝京的嘴比洛京最乱的马路还要乱,一张嘴便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步,他哦了一声,蹲下身来稀奇地看着何庆,有些手痒道:“捡着个这么像的,也是缘分……你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啊?”
赵负雪冷冷道:“恬不知耻。”
祝京仗着脸嫩,完全不顾自己是和赵负雪一个辈分的人,大肆行骗,硬是厚着脸皮叫何庆管他叫哥哥,他不满道:“老赵,求人办事呢,就要有求人办事的态度。”
赵负雪看了他一眼,沉默地喝了口茶。
何庆实在懵懂,见了这个相对和蔼的年轻男子,觉得他比座上那位喜怒无常捉摸不透的实在是正常太多,殊不知这更是一位不要脸的老狐狸,犹豫片刻,她还是开口道:“我叫何庆,洛京人士,我爹叫何耀,娘叫盛安。”
此言一出,祝京脸色一变。
他抬起头,眼中霎时多了几分锋芒:“何耀?这是何家的人?可这丫头分明是个修士,何家八辈子凡人,什么时候生出来了个修士?”
赵负雪凝神看了一眼,若有所思道:“她身上虽有灵力,波动却与修士不同,看起来并非天生,而是外力所致。”
话音方落,祝京脸色变了。
能让一位凡人拥有灵力的外物,若是出现在人间,该掀起如何哗然。
“何……你爹娘呢?”他低下头道,“为什么你会和封将军走到一起呀?”
何庆小声道:“……他们说,爹娘被吃血的怪物带走了,要我听话,才肯回来见我,封姐姐叫我别怕,还杀了怪物。”
吃血的怪物?
祝京变了脸色;“血修?可朝中血修与何家沆瀣一气,他们怎么会对何家的孩子下手?”
赵负雪皱了皱眉,沉吟片刻,才道:“阿澄向来不做无用之事,既然保她,自有保她的道理。我只管护好她托付的人。”
祝京闻言,点了点头:“正好我偏院里还剩个屋子,这孩子我来照顾如何?瞧瞧,怕你怕成了什么样子!”
何庆小心翼翼地往祝京身后缩了缩。
赵负雪垂眸;“在赵府之中,不得出门。”
祝京道:“没问题,总归这洛京也没我的容身之处了,哎,小封的踪迹找到了,你要不要啊?”
赵负雪垂眸:“也不必找了。”
祝京:“?”
赵负雪道;“孩子是她亲自送来的。”
祝京的脸缓缓地,缓缓地傻了起来。
“她还肯回来见你?”祝京看着赵负雪的表情好似在看杀到马路中央的天魔,“你把人家关在了冰室里头,一关就是这么久,一边当着人师尊,一边心怀不轨,哎,这样她竟然还肯见你?”
赵负雪微微闭上了眼睛。
“反咒解开后,我再未做过她师尊。”
祝京一噎。
他大概知道反咒是什么时候解开的。
数年前,赵负雪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撑不住灵力的溃散,作为灵力溃散的结果,赵府内外常年凝着永冻的灵流,有眼之人皆看在眼中,随着灵流逐年的汹涌,赵负雪殒身的坊间传闻也尘嚣甚上。
就连他也知晓,赵负雪撑不了多久了。
可突然之间,他的身体便奇迹般的好转了,永冻的灵流化解,赵府解封。
与此同时,却传来了封澄阵亡的消息。
反咒是在消息传来的前一日黄昏解开的,算算时间,大概就是封澄阵亡的时候。
思及此处,祝京心头不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酸涩得厉害,不由得问:“喂,你日后什么打算?”
赵负雪头也不回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祝京心中有些茫然,他摸着一旁何庆的头,沉默片刻,道:“这世道虽乱,可再乱的世道,也有人能安享桃源,无论是凭你还是小封,若想避世隐退……大抵会过得很好。”
闻言,赵负雪却很轻地笑了笑。
“以为我未曾想过?”
祝京又沉默了。
片刻,赵负雪道:“只要边关仍有天魔作乱,她便不会停手——说来荒谬,当年阿澄一意孤行逃去天机参军,为得倒不是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世人天下。”
祝京没精打采地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赵负雪淡淡道:“她想以军功立身,然后去赵府提亲。”
祝京回过神来,震撼无比地抬起了头,他看了看赵负
雪那张平静地说着天崩地裂之语的脸,随即缓缓地捂住了何庆的耳朵。
何庆茫然:“?”
做完这一切后,祝京震撼无比地控诉:“你脸呢?”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此人这张脸极为气人,看着这张脸,大抵便能理解封澄当年起了贼心是什么原因了,再加上此人大概有意勾引,往后种种,实在是合理至极啊。
“祸害。”祝京心如死灰地想着,于是他又改了改:“我的意思,做人大可不必如此往自己脸上贴金,人家亲口和你说了吗你就这么想!?就不能为了家国大义去?”
赵负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她当年想过提亲的,”他道,“册封镇北将军的当日,婚书都拟好了。”
祝京又沉默了。
——如果册封当日封澄当年送出了婚书,举世应当哗然,可他参与了册封典仪的全程,并不记得有这么一环,所以这封婚书,大概是没有送出的。
镇北将军府被抄后,天机卫在封澄书房暗格搜出来几卷陈旧的绵纸。
当时奉命抄家的天机卫如临大敌,只当是谋逆通信的重要物证,事态紧急,原封不动地送到了赵府案头。
是借着酒劲写的,几卷纸已经陈旧得脆了,墨迹也干得枯槁。
上面所写横七竖八并不端正,也并非天机卫所以为的谋逆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