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当年长煌之战,”赵负雪道,“伤亡士兵的亲眷家属,我已命人送去抚恤。”
封澄抬头看着赵负雪,目光怔怔,他两手微微张开:“虽说这样有些不道德了,但是……要不要来报答一下我,不要想旁人了。”
她刹那便懂了赵负雪的意思,登时有些好笑,赵负雪轻轻地靠近,然后试探地伸出了手,慢慢地贴上了封澄的后背。
封澄的背似乎僵了僵,片刻,没有推开他,也没有立即逃跑的意思。
赵负雪慢慢地将她拢入怀中。
温暖而魂牵梦萦的身体被他拥住的刹那,赵负雪心中甚至生出了终于完整的喟叹,封澄低着头,露出了一节雪白的后颈,他把头贴过去,半晌,不肯松开。
虽然能感觉到封澄仍是克制不住地想逃,但好在这次,还是乖乖地没有动了。
“长煌那边着急么,”他哑声道,“要急着回去?”
封澄在他怀中,半晌,怔怔地点了点头。
“最迟今晚,”她道,“我得回去了,那里离不得人。”
赵负雪好似有点沉默。
封澄有些心虚地补充道:“等你睡下,我再走,也没那么着急。”
不知是不是封澄的错觉,她感觉赵负雪的环抱更紧了,几乎要把她硬生生压在骨血中似的。
片刻,赵负雪温和一笑,轻声道:“好。”
就像方才陡然的窒息像是她的幻觉一样。
封澄已经不记得和赵负雪上一次平静地对坐是什么时候了,从前的决裂太过惨然,将师徒之间曾有的温情尽数砸得烟消云散,于是她重新坐回赵负雪的寝居时,几乎是坐立难安。
她留心打量,只忽然便被寝室书案上几卷枯黄纸卷吸引了视线,她感觉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似的,眯了眯眼睛,犹豫片刻,矮身溜了过去。
纸被保存得极好,甚至打开的时候,还能清晰地认出里面的每一个字,以及写下这几个字时的心意。
腾地一声,封澄感觉自己的血液全部冲到了脸上。
这东西怎么会在赵负雪这里?
鬼鬼祟祟地,封澄把纸扎好,正要原样放回去,手上却被突然擒住了。
一回头,恰是赵负雪含笑的脸。
“在看什么。”
他把方才去烹的茶水放下,封澄挣扎道:“写得乱七八糟的,谁能认出是什么?”
赵负雪挑了挑眉,慢条斯理道:“哦?那我可念了。”
封澄吓了一跳,抬手便要把纸卷抢来:“不准念!”
赵负雪松手,任由纸卷被封澄抓住,旋即勾唇笑了,手指轻轻地卷上了她的手指。
“敢写不敢认,封大人,早有这般心思,怎么还一个人憋着。”
封澄毛都炸了。
她总算是发觉了,从前的赵负雪多少还端着点死气沉沉的仙人架子,瞧着跟七情断绝六根清净似的,眼下的这个可与从前那个大不相同,不光是行动间多了些从前没有的活气,连脸皮都像是不怎么要了。
这么想着,封澄像被他的手指烫着了一样,猛地便要抽回手,谁料赵负雪像是早有预料似的,一掌紧紧地扣住了她。
“嘘……白纸黑字,都是你写的,现在还算不算数?”
清冷绝尘的仙人居高临下,紧紧地盯着她,封澄看着,倏地便出了神,紧接着,一节手指便揉上了她的唇。
面上笑意温和,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色。
“说话,还算数吗?”
第132章 比武招亲
怎么啃上去的,封澄已经记不清了。
书房似乎燃了什么宁神静气的香料,可这镇静的香气半点儿也没叫人冷静下来,封澄甚至无暇去想,在师尊的书房啃师尊的嘴到底是哪本圣贤书教出来的伦理道德。
赵负雪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接吻不知道闭眼的少年了,他的吻长驱直入,炽热而贪婪,带着他身上浅淡而格格不入的冷香气,她的唇舌一片酸麻,从舌根出带出一片粘腻的酸楚,偏生赵负雪还不知餍足似的,在封澄萌生退意的刹那,反手扣住了她的头。
半晌,封澄终于从混混沌沌的大脑中拔出了一丝清明,她抬起牙齿,狠狠的咬了赵负雪一口,本望他吃痛放开,谁知他即便被咬,仍旧不肯松手,只将这个混着血腥气的吻碾在她的唇上,几度辗转,几乎将她呛得眼红。
修士的血,于血修而言,本就是不容抗拒的成瘾物。
何况是赵负雪。
最后分开时,二人皆有些气喘。
屋中寂静,封澄站在原地,盯着赵负雪看着,半晌,略略偏开了视线。
他依旧是封澄经年间只敢在心底肖想的仙人模样,墨发如瀑,眉眼含笑又缱绻,见一眼便要失神。
这双眼睛终于不再是冷淡自持的样子了,可她却不敢看了。
“……”
半晌,封澄闷闷地别过头,道:“对着这张脸,你也能亲得下去啊。”
她指的是糊在脸上的人皮面具,方才回来,面具都没除下,眼下她这副尊容狰狞无比,说是惊天地泣鬼神也不为过。
赵负雪好像才注意到似的,他认真端详了片刻,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随即闲闲地摸了摸嘴唇,道:“是有些亏,再赔我一个。”
封澄:“……”
耍流氓啊你。
一去五十年,婚书已经陈旧不堪,如若是寻常眷侣,已经能从青丝到白头了。
这一吻,还有这册小心收存的婚书,将封澄连日间的自欺欺人全部撕裂开来。
沉默片刻,封澄道:“出去走走吧,我好久没来洛京了,也该你这个东道主尽一尽地主之谊。”
她没有叫他师尊。
赵负雪看着她,片刻,轻轻地应了一声,随即俯身过去,扣住了封澄的手。
十指相扣,是个不容挣脱的模样。
握得太紧,封澄的指节有些活动不得,她想了想,还是任由赵负雪去了。
总归今夜就要启程回长煌大原,这段时候,封澄也珍惜。
不御剑,能去的地方有限,封澄作了男装打扮,抬头眼见着赵负雪顶着那张脸就要往外冲,当即忙不迭地翻了一只幕篱来,轻纱遮住了赵负雪的脸,她才放心地牵住了他的手。
赵负雪便平静地看着她动作。
离开赵府,二人乘了车马,不过片刻,便来了洛京最为繁华的西市。
这里是封澄年少时惯常来玩耍的地方,走了几步,她便被一座花枝招展的酒楼吸引了目光,红绸彩幔与拥挤人群中,封澄挤进去定睛一看,只见四字“比武招亲”。
好大的热闹,封澄眼睛登时一亮,爱凑热闹的心思登时热了起来,她抬头笑道:“这都几十年过去了,洛京还有这么大的热闹看。”
堂中人声鼎沸,中台上正有两位年轻剑客对打,一旁的助威叫好声不绝于耳,而二楼高台之上,则坐着一披着喜服与盖头的年轻女子,捧着一只玲珑绣球。封澄听见路人道:“这叶家堡的娘子,花容月貌,芳名远扬,并不比得寻常那些比武招亲的悍妇,而是别一份江南美人儿,也不知谁有这艳福。”
另一人则叹道:“你说叶老堡主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比武招亲了,还要禁用灵力的。”
“嘘,听说是惹祸上身,无奈之下,只能以万贯家财作求,找个得力的庇护,你瞧上面那赤膊男人——纯拼躯体,爹生娘养的人哪里比得过血修?所谓比武招亲呐,不过是个噱头,人家叶老堡主啊,是要找个血修!”
台上二人已打到了尾声,粗壮些的壮年男子双目血红,手持流星锤,一锤正中对面小腿,对面清俊男子哀嚎出声,举手示意,灰溜溜地滚下了台。
人群中爆发出了嘘声,男子哈哈大笑:“还有谁来!?”
众人虽不齿血修,明面上却无人敢上前招惹,一片寂静之中,封澄听见有人叹息道:“这霍老锤可不是个人,叶家姑娘跟了他,真是有苦受了。”
闻言,封澄抬眼,披着喜帕的叶小姐似乎也正向这边看来。
霍老锤大笑着向看台一旁拱手:“既然没有人上台,那叶老堡主……不,岳父大人,小婿便——”
忽然,二楼的叶小姐站了起来,随即举起手中的绣球,抬起手来一丢!
这一丢仿佛使尽了叶小姐浑身的气力,她站立不稳地踉跄,险些摔下了高台,可即便如此,这绣球也并不能丢得多远,只轻飘飘地飞下了台。
正对着封澄这一片的方向。
封澄抬手,下意识地便接了个正着。
霎时间,人群中寂静了。
叶小姐丢完绣球,仿佛是如蒙大赦一般,轻喘了两口气,才从容地坐回了椅子上。
“这……这绣球?”
“什么意思?按理来说,台下若有叶小姐心仪的人,接了叶小姐的绣球,也是要上台去打的。”
可——
众人齐齐看向身量单薄的封澄,又齐齐地看向骤然阴下脸的霍老锤,心底不约而同地齐齐捏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