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秦楚闭了嘴。
次日清晨,黎明将尽,封澄一骑红鬃马,嚣嚣然离去,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洛京。
京中清剿血池,境外的天魔却因此而蠢蠢欲动。封澄一回长煌,便接二连三地连轴转,数月之间,双方互有胜负,但总算将持劫定在了长煌之外。
凡有作战,难得不伤亡,封澄清完一战,回到中军帐中,迎面撞上神色惊惶的孙小荷——孙小荷做了许久军医,泰山崩于面前却不改色,眼下竟是肉眼可见的苍白,封澄心觉不对,一把抓住了她:“出什么事了?”
孙小荷一见封澄,强行定了定神,片刻,凝眸抬头:“伤员有问题。”
顿了顿,她咬牙道:“伤员之中,出现了疫病。”
陡然间,封澄变了脸色,她道:“疫病?什么疫病?”
孙小荷心不在焉道:“多年前从一头人形天魔身上传来的东西,诨名叫‘春泥’,浑身腐烂,渐成腐泥,可那位天魔也早已被赵负雪所杀,按理说这疫病已消失多年,断无可能再现于事。这几个都是前几日正面对上持劫的将士,怕不是持劫做的鬼。”
封澄想了想,当机立断的吩咐:“即刻封闭伤员营,写书去洛京,派医修下来支援。战事吃紧,染疾者尽早分隔,断不可使其余将士染疾。”
寸金接令,大步流星地下去安排。孙小荷看了她一眼,迟疑片刻,又道:
“上次终结此疫,乃是传疫的人形天魔伏诛,恐怕这次疫病感染的并非这几位伤员,你我能控军中之事,民间之事,却是爱莫能助。”
闻言,封澄垂眸,片刻,道:“照这么说,持劫是非死不可了。”
孙小荷道:“谈何容易。”
第158章 认罪
天魔之战,消耗的不仅是边卫,更是一国之本,此战经久,天魔源源不断,朝中反对之声渐起,不过半年,便有主降派主张谈论投降之事。
“割让长煌之北十七城,特封天魔为驻守,运灵石安置……”寸金越念,越觉得荒谬,一旁的秦楚坐不住了,拍案而起道:“他们疯了?怎么不直接把天魔统统编个户籍进来?”
封澄按着眉心,有些心不在焉,寸金将手中信报翻过一页,不住冷笑道:“这还算好的,你可知主降派还有个什么论证?——天魔与人同为天生造物,不过是形貌异些,这世间本就该有他们一片土地。”
长煌宽广,又惯来荒芜,一日日地还得朝廷拨款养着,割给天魔,指不定还有人觉得是赚了大便宜。
闻言,封澄已觉荒谬可笑,抬抬手道:“这种消息听了也恶心,不必说了,药材和灵器批下来了没?”
寸金犹豫片刻,道:“药材已经过了批复,只是灵器,着实不好说。”
帝后已将灵器批下,朝中天机一派却不愿再往这场无望的苦战中投入更多成本了。
封澄深叹了一口气,道:“糊涂。”
天魔与人不可共存,退让之路看似容易,实则正将自己逐渐安入死地。天魔当道,受灾并非只有长煌这地广人稀的荒芜之地,人魔与地魔也会更加凶横,生灵涂炭绝非说说而已。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她沉默片刻,道:“灵器之事倒是好办。我在洛京有些得用人手,说偷就偷,说抢就抢,总归把名头往他们身上扣就行,你只管这么传回去,姜徵知道怎么办。”
闻言,秦楚神色一明,她自是知道这群人的路数,连忙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又有些犹豫,道:“将军,还有一事,也要禀报。”
孙小荷正巧掀帘进来,为封澄处理伤口。寸金与她视线稍微交错片刻,会意地去了后面。
封澄抬起手臂由孙小荷换药,秦楚道:“如今血修头领是将军的未婚夫婿,一个叫何守悟的凡人,血修上下对其马首是瞻,此人可信否?”
如此时间,何守悟竟还坐稳了位置,封澄有些意外,沉吟片刻,道:“不可尽信,至少灵器之事是信不得的,寻妥帖人去做。”
秦楚道:“这倒是可惜了,若是能走何守悟这条路,倒是省事许多。”
这般说着,秦楚便下去安置,封澄神色间有些冷厉,道:“我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异样,血修这群疯狗吃硬不吃软,何守悟能用得顺这把快刀,要么是拳头够硬,要么……”
寸金意味深长道:“要么有人开了比将军更高的加码,这把快刀捅向将军自己也说不定。”
此言一出,封澄笑笑,她拍了拍寸金的肩膀,道:“若是我死在这把刀下,你便卷走这批灵器,带着天机铁骑快些逃命去吧。”
半开玩笑的语气,寸金也不当真,只叹了口气道;“净说些不吉利的。”
孙小荷将外袍替封澄披上,闻言翻了个白眼。
***
灵器的运作比想象中顺利许多,第五日深夜,灵兽便陆续将灵器送到,孙小荷一一查过,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回头道:“是我要的东西。”
这批灵器小半是为疫病而来,大半仍是供给天机军作战,灵器补给一到,军心大盛,一连打了几场胜仗。
封澄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去了。
此夜,天色沉暮。寸金带着一壶酒,掀帐走来,只见盈盈烛火之中,封澄端坐案前,聚精会神地写着什么,寸金有些意外,战事顺利令他精神有些放松,他顺嘴打趣道:“从前师妹最愁这些,怎么如今还自己找上大部头了?”
封澄不动声色地合上了纸卷,抬眼道:“你怎么过来了?”
寸金道:“将军,咱们战事将尽了吧?”
正如世人所喜闻乐见,凶残的天魔节节败退,在天机军的铁蹄下四处溃逃,东面、西面战场同时传来斩杀持劫手下大将的消息,似乎每个人都觉得,持劫大势已去。
尽管胜得艰难,却是漂亮的大胜,就连京中也在预备庆功宴了。
封澄微微闭了闭眼睛,片刻,摇了摇头。
“持劫从前退居境外,实乃镇国神兽坐镇大夏,眼下嚣张必然与镇国神兽脱不了关系,你不觉得打到如今,镇国神兽还未出面便不对了么?”
寸
金愕然点了点头。
“世间正气邪气本为势不两立,现下如今神兽退避,正气不足,邪气便盛。如若不将持劫彻底清剿,他早晚会卷土重来。”
到时候的神兽仍然不出山,长煌必再遭一次战乱之火。
寸金皱眉道:“持劫惯不以真身示人,且逃命手段无数,如何能彻底清剿?将其之众赶出长煌,已经是眼下尽力之事了。”
而封澄却闭口不言,片刻,她道:“我只是忽然疑惑,为什么神兽会退守,哪怕持劫会突然发难,祸及大夏。”
寸金道:“神兽自尊者出世便不在宫中了,也不是这两年的事情了。”
封澄却还是皱眉深思:“……还有一事也不对。”
寸金道:“什么不对?”
封澄沉吟片刻,道:“你觉不觉得,人形天魔的数额不对?”
此言一出,寸金当即皱了眉,片刻,猛地抬起头,道:“这么说的确!此次大战,所杀人形天魔总共二百余七头……怎么会这样?”
封澄道:“……既已打到了这里,无论如何,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了。”
寸金的点了点头,片刻,犹犹豫豫地在帐中踱步几圈,封澄瞧出他心中所想,有些疑惑,道:“你在想什么?”
他犹豫片刻,才道:“将军,春泥之疫已在军中得以控制,今日拉舍尔部中疑似出现了疫病之人,孙姑娘已带灵器与人去拉舍尔部了,只是不光在这里,边关几州也有疫病流行……啊,孙姑娘已经来说过了。”
寸金后知后觉地看到了封澄桌上的文册,只是令他奇怪的是,封澄实在平静太过,只轻叹一口气,道:“我知道了。”
眼下青黑,看起来很疲倦,寸金住了口——这几日最忙的便是封澄,连日操劳,已然疲倦无比,于是他小心噤声,只叙了两句,便寻摸着找个借口离去,还未转身,忽然封澄叫了他一声。
“……我的文书和官印在榻下那口箱子里,”她道,“要用的时候别找错了地方。”
平白无故的要那些东西做什么?寸金不明白,嘴上应了一下,便转身离去了。
走出帐子不远,便撞上了不知何时站在帐外的秦楚,他正要开口,秦楚猛地冲他比了个嘘声。
待二人走到远离中军帐时,秦楚才松开了寸金,眉宇间有几分异样神色。
寸金奇怪道:“你今日怎么了?”
秦楚道:“……我觉得将军不太对。”
“……”
“她看起来实在太过平静了,”秦楚道,“就好像已成竹在胸,确凿这疫病不会传出去,不会多伤一人一样,甚至连拉舍尔部的伤亡如何都没有开口去问。可将军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人。”
寸金道:“兴许是太累了些,这几日将军天天带兵亲征,人毕竟不是铁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