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明明是新招进来的小鸡仔撑不起战甲嘛,封澄想,这群人实在太不像话,训练也该提上日程了。
  寸金道:“京中风云已起,我们安插进去的人已经将流言传得满城风雨。”
  封澄点了点头:“很好,现在禁了吗?”
  闻言,寸金一怔,随即眯着眼睛笑了笑:“将军怎么知道的?消息传到宫中,何守悟与刘不平当即严令禁了流言。”
  而流言这种东西嘛,越是要禁,越是禁不住。
  顿了顿,寸金又有些犹豫,他斟酌片刻,才道:“还有一件事,京中百家大比已然结束了,魁首的奖品令人有些意外。”
  说着,他从怀中珍重地掏了什么东西出来。
  “一块骨头。”
  封澄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攥住寸金的拳头,压着声音道:“这地方不能说话,换一处。”
  “……”
  没曾料想,赵负雪胆子这么大。
  封澄若有所思地捻起骨头,这枚骨头应该属于某种异兽,大概是肢体末端的某处骨骼,从兽类的角度看并不大,但放在人身上,也足足以长过半条手臂。
  “地魔骨?”寸金听过来龙去脉,不免一惊,显然是被自己竟怀揣着如此异宝招摇过市而吓到了,封澄点了点头,又颇为头痛地捻了捻骨头,道:“赵负雪送这个来做什么?再找一个凡人脱骨成仙么?”
  显然,身边并没有合适的人选。
  寸金犹豫片刻,摸了摸下巴,道:“据我所知,地魔之骨并非只供凡人所需要,仙人用上,也是行的。”
  世人有所传闻,令赵负雪跻身第一剑修的,便是他身上那根来路不明的剑骨。
  “那就更奇怪了,”封澄道,“这几年赵氏隐退,不是刚好要这东西来重出江湖么?”
  再想也是无用,封澄把剑骨收好,打算攻入洛京之时再另找赵负雪问一问。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十日后,崔霁召集众人,开始布防行军。
  “从长煌到洛京,有三条路可以走。”
  她在沙盘上插上三枚旗子。
  “从东面打,沿途富庶,补给方便,另有官道可急行军,我等长途行军,补给一事
  万万要紧。”
  “走水战。从长煌往南,借中水一脉通途长驱直入。但长煌天机军不善水战,即便应对的是守在水道上的崔家也是艰难,还是值得商榷的。”
  “还有就是借道西琼了。只是此地风貌恶劣,想来行军亦是艰难。”
  姜徵一众若有所思地看着沙盘,而封澄却轻轻地皱了眉。
  “这三条路,都是走不通的。”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她。
  封澄道:“这几日里我冷眼瞧着天机军的训练,实在是有些心惊,短缺的战场经验和训练绝非一朝一夕能补足,这么上战场是不够的。且天机军不仅不善水战,空战之道上亦是欠缺良多,你我所对敌军乃是以空战闻名于世的机关一道,走水战,瓮中捉鳖。东面虽是富庶通达,可并不是只对于我等富庶通达,何守悟之众照旧能打出四面楚歌之势,走西琼……”
  封澄顿了顿,才慢慢道:“西琼是血修之地,如今的天机军,难道还能和血修正面硬碰么?”
  闻言,众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是的,封澄当年还在时,天机军与血修势同水火,人人都有一手紧咬着血修打的本事。如今的天机军虽是紧急操练了些时日,但奈何废了太久,连眼下的血修有几斤几两都是不清楚,如何能直接杀到血修盘踞的西琼?
  崔霁叹道:“是我过错了。”
  封澄摇摇头,忽然抬起手,将旗子在洛京上重重地划了一道。
  她眯了眯眼睛,道:“清剿洛京余孽,唯有一法可行。”
  姜徵愕然地抬起了眼睛。
  “里应外合,先起内乱。”
  登时,崔霁瞪大了眼睛,他结结巴巴道:“内乱?如何能乱?”
  封澄将手中的荷包抛了抛,随即勾起个笑意来,道:“好说。”
  ***
  又是深夜,赵府屋顶落雪上却多了几个脚印。
  孤灯一盏,他端坐案前,夜间凉了些,他肩上披了件雪白的氅衣,忽然赵负雪耳朵一动,将微微的脚步声收入了耳中。
  来者是个高手,也并未刻意放轻脚步。
  “既然来了,”他唇角不自觉地一勾,“怎么不说话?”
  屋内似乎传来了一声很轻的笑音,随即便听她窸窣解下外袍的声音。
  “外头冷,”她道,“怕过了寒气来,站门廊暖暖。”
  女子果真在门口站着了,只是站得无声无息,眼睛却含着一弯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赵负雪:“……”
  有贼心没贼胆的小流氓,眼神之赤裸简直能将他背后烧出一个洞来。
  等了半晌,他无奈停笔道:“还未暖过来吗?”
  那边才动了,封澄窸窣凑过来,身上带着新雪的甜香,她也不见外,坐在了窗前的书案上。
  今日她少见地穿了一身杏色衣裙,轻薄的质地,露出手臂与颈上的雪白颜色,流淌在身上,像一道月光。
  赵负雪想,她少见这样打扮。
  她坐在书案上,看向窗外,落雪纷纷而下,她突然道:“我不给老皇帝打工了。”
  赵负雪闻言,只是垂眸,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在了封澄书案上的裙角上,声音平静:“好。”
  封澄自嘲般道:“喊了这么多年,以后可真落实反贼这名号了。”
  赵负雪心有所觉,抬起头,看着她。
  少女坐在书案上,背着身后的雪色与月色,今夜的月色分外明亮些,照在她背后的长发上,像给人盖着一身大雪。
  “我今日来,“她不自觉地捏了手指,道,“打算把另一道虚名也坐实。”
  话毕,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打定了主意一般,飞快弯下腰去,附上了赵负雪的脸。
  “啾。”
  一个羽毛似的吻,轻轻地落在了脸上。
  赵负雪的瞳孔猛地一缩。
  封澄太怂,即便是填鸭般灌大了狗胆,也只敢在腮边偷个香,刚一吻下去便炸红了脸,她逃似的抬起身来,狼狈地擦了擦嘴,若无其事地道:“……以后,就算数罪并罚,也不是冤枉,值了。”
  光一个造反就是杀九族的大罪,哪轮得着论旁的,封澄一说,自己也觉得好笑。
  赵负雪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看起来竟然有些呆呆的。
  陡然地,封澄后知后觉地琢磨出两分尴尬来,她作势清了清喉咙,正要说些什么,颈上忽然传来一阵大力,紧接着便是骤然包裹住她的冷香气。
  赵负雪身上常年冰凉,而此时此刻,封澄忽然发觉,再冷的人,唇舌也是热的。
  一吻铺天盖地,片刻,赵负雪撤出去些,他轻喘着气,鼻尖与封澄鼻尖相触,漆黑的睫垂着,封澄忙乱间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见状,猛地一松。
  “……有贼心没贼胆,还敢学人家做孽徒,”他喘息道,“张嘴。”
  “唔!”
  这一吻仿佛滚热的甘泉一般,搅得封澄魂飞天外,她坐在赵负雪身边书案上,低着头,手不知何时搭在了他的肩上。
  后半夜的积雪厚重,压上枝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擦声。
  真是奇怪,封澄想,明明再亲密的事情都已在冰棺之中做过了,怎么如今一个吻,便叫人忍不住要落泪呢。
  第162章 无垢如雪
  夜间温度暖和了些,封澄醒来时,听见了春水似的滴答声。她有些困倦地睁开了眼睛,心想道:“檐上的雪化了。”
  屋内的暖意熏熏,将屋中的冷香气越发蒸得陶陶然,一旁温热的身体存在感不容置疑,封澄赖在他枕上,摸着赵负雪铺了半身的墨黑长发。
  赵负雪兴许是被她摸得痒了,偏过头来看着她,眼睛乌幽幽的,像一潭雪化的春水。
  自年少时生了异心以来,封澄再也没理直气壮地赖过赵负雪的床榻。
  “什么时候醒的,”封澄道,“也不喊一声。”
  赵负雪的长发触感极佳,像一匹墨色的锦,赵负雪只看着她,眼睛含着笑意。封澄俯下身去,轻轻地在赵负雪的眼睛上落下一个颤颤的吻。
  他的眼睛生得极为美丽,是这张脸上最为夺目的一部分,抬眼潋滟,垂目冷寂,封澄喜欢得紧,混乱的吻无限接近一只小动物乱七八糟的乱蹭,赵负雪闭着眼睛,笑了:“有一会儿了,外头吵,睡不着。”
  淅淅沥沥的的确吵,但放在赵负雪手上,不过一记灵力的事儿,封澄也不戳穿他,路经陡然一转,尖锐的犬齿在他唇上磨了磨牙。
  “我打算去彭山一趟,”封澄撑起身子,长发散了半身,道,“清理门户。”
  师徒二人久伴多时,有过坦坦荡荡的师徒情分,也有过欲壑难填的汹涌妄念。而像如今这般平静却亲昵的时刻却少之又少。
  赵负雪沉默片刻,不语,而是轻轻地贴了贴她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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