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她手搅着衣衫,绞尽脑汁地想着话缓和气氛。
  “你腿上的伤,我再看看。”
  她今日前半晌浑浑噩噩,后半日一直在后殿忙着家书的事,一时却忘了他腿上的伤。
  苏皎抬步走过去,裤腿一扯开,里面露出清洗过后已包扎起来的膝盖。
  “化脓的伤口不能包扎……”
  她一急就要去扯。
  谢宴抬手拦住她的动作。
  “没有化脓了。”
  他静静地道。
  “剜去了。”
  短短三个字落下,苏皎错愕之后便是呼吸一窒,她侧目看去,谢宴的脸色比白日醒时更苍白,剜肉之后他整个人躺在床上几乎不能动,明明是那样痛的事,偏生从他脸上瞧不出丝毫脆弱,连说话的语气都是轻描淡写的。
  是知晓了嘉帝绝不会允人进来,所以决定快刀斩乱麻?
  苏皎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蓦然觉得这样的他和五年后的谢宴实在是像。
  不会坐在原地等那不知会不会来的可怜施舍,却会独自割舍掉所有可能被人拿捏的把柄和软肋。
  她站在原地,在灯下瞧谢宴,恍惚觉得这一刻的他和五年后病榻前两人见最后一面时有些重叠。
  她死在他前头,便不知晓后来的局势如何。
  她爹和谢宴谁会成事?
  局势乱的太突然,大昭上下都如一盘散沙一般,她到了最后也不知道那位起兵叛变的藩地王爷到底是哪个。
  按理说昭宁三年,朝中曾与谢宴同辈的皇子都已没了,几个皇叔也被他处理了个干净,旁的异姓王叛变也名不正言不顺,怎么就值当她那个惜命吝啬的爹不顾一切也要随对方反了?
  真有那么大的把握吗?
  苏皎叹息了一声,又想着不管如何,那暴君是从腥风血雨里走出来的皇子,怎么也不会死了。
  指不定如今在后世逍遥,还将她苏皎打成和她爹一样的叛贼,任由百姓谴责怒骂呢。
  想起前世乾清宫前,云相一句冷冷的“你爹弃了你”,她心口一堵,依旧有些回不过神。
  她前世总觉得爹爹为人严苛,便乖巧听话顺着他的意,只为得他一句夸赞,却未料到,他原不是严苛,是属实冷血。
  她一时目光定在谢宴的膝伤上,久久不回神。
  “哭什么?”
  谢宴看向她有些红的眼一直盯着膝盖,滚动了一下喉咙。
  是因为他跪佛殿跪出来的伤?
  “没……没什么。”
  苏皎回神才发现自己落了泪,正要去擦,面前已递过来一张干净的帕子。
  她想起自己刚重生的时候,谢宴也是这般给她递帕子。
  五年前的他的确是个好人,不说后来三年的不愉快,他也实在给了她不少关切。
  她接了帕子,看着他,蓦然笑了一声。
  “殿下可得好好的,长命百岁才是。”
  嗯?
  谢宴看着她微红的眼眶。
  这是怕他伤太重死了,她作为妻子不知如何去从?
  “怕我死?”
  “怕啊。”
  她揉了揉眼睛,仰头看他,语气难得诚恳。
  “您若死了,我怎么办呢。”
  霎时,谢宴冷着的脸色有几不可见的和缓。
  他垂下眼。
  “我若死了,准你和离怎么样?”
  苏皎立时惊喜,话到了嘴边刚要应下,瞥了他一眼又谨慎地咽了回去。
  哪家夫君会无缘无故说这些?
  明明重生那天她第一回提的时候他都没应。
  “怎么突然说这些?”
  “随口问问。”
  想起见哥哥的事还没个准,苏皎揉了揉鼻子,抹开那点心虚,盈盈笑道。
  “成了亲便是一家人,殿下在哪我在哪。”
  直到屋内灭了灯,谢宴躺在床榻上,久久未睡,脑中依旧晃过那一张笑颜,和她一句情真意切的长命百岁。
  前两日还提和离,不过三两天的功夫就改了说辞,到底哪句又是真的?
  一个瞧他伤了膝盖便能哭出来的人,其实和起初成亲的苏皎也没什么分别。
  可他总觉得她盈盈的笑意里有几分假,纵然矢口否认了和离,也不像是真心。
  谢宴偏过头,十七岁的苏皎安然睡在他身侧,他着长林探过了,她的一切都和前世他记忆里的一样,安安分分地在苏家长大,又被嘉帝选来嫁入皇宫。
  白皙的手指捏着她的后脖颈,谢宴正要有所动作,便听得门外敲响了声。
  长翊进来的刹那,他抬手点了苏皎的睡穴。
  “如何?”
  长翊的回来早于他的预料。
  他身上受了些伤,单膝跪在地上低声回禀。
  “如您所言,苏侍郎书房的确有几个暗格,外面有不少侍卫守着,属下特意赶着苏侍郎不在府中的时候去的。”
  谢宴眉眼毫不意外。
  “可找到了?”
  此言一出,长翊默了默。
  “殿下恕罪,属下的确挑了守卫最松散的时候,也声东击西引走了外面所有的侍卫,但是……
  属下将要探到那暗格的时候,却有人进来了。
  是苏府的大公子。”
  苏惟?
  长翊甫一提及这人,便觉得上头谢宴的眉眼冷了。
  他浑身压着沉暗的气息,半晌问。
  “他发现你了?”
  “属下警觉得早,没被他发现,但多半大公子知道了属下在声东击西,才那般匆忙从外面赶回来。”
  谢宴颔首。
  长翊这些小手段瞒得过苏世,但若碰上苏惟还不够看。
  “不必探了。”
  “可是属下还没找到……”
  “他已有了警觉,你再去也无用。”
  “那就这样不查了?大皇子……”
  “暗地里是不必再查了。”
  “您的意思是……”
  谢宴眼神落在熟睡的苏皎身上。
  是不是真心想和离,如今便有一个现成的地方能试出。
  “我去查。”
  他滚动了一下喉咙,半晌开口。
  *
  一连三夜,苏皎每日晚上都在长梯上等小棠。
  可不知此时的小棠是不是还没换到浣衣局当差,连着三夜她一直等到宵禁,也没在路上瞧见过小棠。
  白白将自己冻得不行,苏皎每夜去前殿睡时也蔫了吧唧的。
  急着问她哥哥出宫的办法是其一,其二是她父亲前世的叛变。
  她想要护着娘亲和哥哥,便要早早弄清楚这些。
  又是一夜白等了之后,苏皎打着哈欠上了榻。
  说来也怪,她和前世的谢宴算是新婚夫妻,按理说两人只见过没几面,骤然这般同榻总要有些不适应,可除却第一日同榻时的不自然和紧张,这一连几夜下来,两人默契地各自占了半张床,从无越界也甚少说话,就如同成亲多年后一般。
  实在怪哉。
  她心中挂念着事,脸色也厌厌的,掖被角时那冰凉的手不小心碰着了谢宴的,霎时,原本在另一侧的男人偏过头。
  两人目光对视,苏皎连忙收回手。
  “我不小心……”
  “有件事……”
  “你先说。”
  苏皎将自己缩回角落里,想起如今只能跟谢宴挤在这半大的床上,还是不免有些气馁。
  若是这会她在苏家,怎么也比在这好。
  也不知小棠什么时候……
  “皇祖母有命,准明日你我回苏家省亲。”
  “什么?”
  苏皎瞪圆了眼抬起头,心中怦怦直跳。
  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方才说什么?”
  眼见谢宴不说话,苏皎急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
  “你说省亲?”
  她骤然扑过来的动作将毫无准备的谢宴撞得往后仰了些,他下意识撑住床沿,苏皎丝毫没注意自己几乎已经逼近到他身上,一双眸亮晶晶地锁住他。
  “谢宴!”
  谢宴被那璀璨的眸晃得愣了片刻,须臾点头。
  “嗯。”
  “太好了!”
  苏皎下意识攥紧了谢宴的手,欣喜浮上脸颊。
  若是能回去,便代表她能早些见到娘亲和哥哥。
  惊喜来的属实突然,苏皎高兴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前世可没省亲这回事。
  “皇祖母怎么突然想起允这件事?”
  谢宴默了片刻。
  “前两日你从乾清宫回来,皇祖母瞧见了。”
  太后是个性情严苛又极重规矩颜面的人,所有事都如同被尺丈量过不准出任何差错,皇子省亲也算大事,前世是皇后故意遗忘了这事,没人操持才没让他们省亲,而今生么……
  “皇祖母看见了你,正逢皇姑姑省亲回宫,她便正巧问了一句,所以今日皇后便让人安置了此事。”
  苏皎没想到昨儿乾清宫一走还能顺便得了这样的方便,顿时欢喜的不行,她一心想着家中的事,没忍住往前凑了凑。
  <a href="https:///zuozhe/pfv.html" title="西菁"target="_blank">西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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