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谢宴觉得舔舐到了湿咸的水。
他怔然抬头一瞧,苏皎巴掌大的小脸一片苍白,几滴泪珠正顺着面颊滑落。
身子发颤,显然是受了惊吓。
“刷——”的一下,方才的冲动褪去了大半。
屋外的风顺着窗子吹来,长林的声音再次焦急响起。
“御前公公等在门外了。”
谢宴默了片刻,从她身上抽开,一言不发地给她拢好了衣衫。
苏皎略避开了他的动作,垂头去系衣带。
瞧着他从身前远去,心中才算松了一口气,抬手抹了一把眼泪。
并非她真心怕他,而是前世那些为数不多的情事里,他实在没给她留下好印象。
这位皇帝陛下,人长得好看,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偏生……活儿实在差。
每回都能将她折腾的满身痕迹,一夜还能叫好几回水。
方才的阵仗实在让她害怕,便借势哭了两声,却没想真将人哭走了。
屋内只剩下她一个,苏皎拢好了衣衫慢吞吞地绞着头发,屋外,谢宴踏出门槛,脸比漆黑的夜色更沉。
这夜苏皎睡到半夜才觉得身边躺回了个人,他刻意隔开了些距离,她也悄悄往里侧挪了挪,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天一早,门外送来了早膳。
也许是昨儿晚上的事使他们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今日总算不是清粥咸菜了,夫妻两
人将早膳用罢。苏皎隔着半张桌子的距离挪到谢宴跟前。
衣袖被人轻轻扯了扯,谢宴犹若不觉。
“殿下。”
好歹有求于人,苏皎起初客客气气。
身旁的人将瓷碗里的粥一饮而尽,似是未曾听到她的话。
等了一会,苏皎又扯他。
“谢宴。”
他依旧没答,衣袖从她手中被抽走,人似是要往外了。
她顿时便急了,追了两步上前。
“总不能因为昨晚的事你便打算不理我了?”
谢宴扬眉看她,撩开衣袖,露出被她咬出血的小臂。
“是说这么?”
上面的痕迹还没消散,顿时使她想起昨晚的情形闹了个红脸。
谢宴静静看着她,似是在等她的反应。
苏皎眼珠一转,当即抱着他的手臂讨巧地笑了笑。
“怎的伤这么重,可别使殿下疼着了,我这就取药来。”
她说着退开两步似要离开,余光却一直观察着谢宴的反应。
他动也未动地任她走,苏皎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叹了口气。
这点小伤何须上药。
她眨眨眼扯着他的手臂晃。
“便算我昨晚一时情急,夫君就别和我计较了。”
瞥见她眼中一丝不明显的紧张,谢宴冷哼一声。
昨晚下嘴的时候毫不留情,睡觉时更恨不能贴去墙上睡,今儿知道近他了?
“做什么?”
好歹没再冷着脸,苏皎笑眯眯地贴在他身上。
“想出宫。”
“去凤仪宫禀给皇……”
“想晚上偷偷出宫。”
苏皎打断了他的话,正色道。
时隔多天第一回出去,苏皎连脚步也轻快了不少,谢宴在她身侧不紧不慢地走着,一时夫妻两人的步调竟格外一致。
已是晚间,永宁殿离得冷宫最近,到了墙沿前,苏皎乖乖地跑到了谢宴怀里,由着对方抱起自己,在夜色里掠出高墙。
苏母的陵墓离皇宫不近,将近小半个时辰,两人才到了陵墓前。
漆黑的夜色掩盖了细微的动静,她凑着月光拜过苏母后,蹲在了墓碑前。
才下了雨,掩盖了泥土松动过的痕迹,长翊在身后开口。
“大昭时下亲眷入殓,大多将墓碑垒的高一些,据闻如此方能彰显人死后的地位与陪葬东西之多,苏夫人入殓之日,陵墓亦是垒的极高,后来属下再来探的时候,正巧见苏公子与一帮人抬着什么从此处离开,再一进来,便见这土有动过的痕迹了。”
苏皎还没来得及说话,目光落在陵墓前,却骤然顿住。
陵墓前的地上触手滚烫,半空中还漂浮着几张飞起的黄裱纸,这是……
苏皎忽然站了起来四下望去。
周围安安静静的,苏家的陵园也是素来有人看管的,未到头七,不该有人来此才是。
“你……”
耳边风声微动,谢宴手忽然从旁边折了一条柳枝化作掌风打了出去,眼神冷厉。
“出来!”
柳枝朝着暗处打去,听得有人痛苦地闷哼了一声,苏皎顿时往那处跑去。
“过来。”
谢宴眼疾手快地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长翊更是手持长剑先探了过去。
陵墓后面的一处草丛中,火盆里还没烧完的纸被风吹起,有一人蜷缩在一旁,露出一双惊恐的眼。
这人蓬头垢面,手软绵绵地搭在地上,瞧见她的刹那惊恐变成了激动,舌头呜咽地往她的方向扑来。
“大胆——”
“桂姨?”
苏皎挡住了长翊刺过去的剑,语气不可置信地扶住她。
眼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浑身冒着血腥味的人,正是她娘的贴身嬷嬷。
“桂姨?真的是你?”
苏母死后,苏惟将别的仆人都杖毙殉主,却告诉她桂姨是主动陪娘去的,她一直以为桂姨死了,却不想今日在此见到了她。
“你怎么回事,桂姨,你怎么成这样了?你说话……”
桂姨张开嘴啊啊了两声,苏皎这才发现她舌头已被割了,只剩下空洞洞的嘴巴,顿时身上渗出一阵冷汗。
“你……谁把你弄成这样了……”
苏皎脸色一白,桂姨窝在她怀里,眼里往外冒着泪。
谢宴趁势扶住苏皎。
“先走。”
她说不出话,问了再多也无用。
几人连夜离开了陵墓,寻了处安静的客栈,长翊找来了纸笔。
可直到朱笔摊在面前,她才发现桂姨连手筋也一样被砍断,连拿笔都不行。
可她急迫地看着苏皎呜咽,眼看着写不成,她直接脱了鞋袜,用脚拿着朱笔在纸上画出歪歪扭扭的几个字。
“大公子蓄意害母,他杀我。”
短短几个字,顿时冲上苏皎心头。
“你知道什么?”
桂姨眼中冒出热泪,她又着急地在纸上写着。
她的速度很慢,字迹也歪歪扭扭,还有许多不认识只能画出来的字,苏皎看了许久才拼凑起她说的话。
“那日下山之前,夫人去往大公子院中,命我在门外等她,却不知她在里面与大公子争执了什么,我听到了一阵推搡声便急着进去,还没迈进门槛,便看见公子捏着夫人的下颌,灌进去了什么汤药,继而夫人便倒地不省人事。
再之后,公子也发现了我,他将我砍断手筋割去舌头又命人捅了我一刀,我死里逃生……”
苏皎万万没想到桂姨这一身伤都是苏惟做的,她此一番话更是证实了她连日的猜测,苏母的死果然是苏惟一手为之。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刹那,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她浑身都寒了下来,眼中含着悲愤和痛苦,几欲落泪。
“他为何害我娘?”
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事情,她娘对苏惟委实太好。
桂姨摇摇头,又看向她,再次落笔。
“那天公子喂下汤药夫人便不省人事,并未将夫人丢下悬崖。”
这句话却是出乎她的意料。
苏惟说她娘是心绞后摔落山崖,如今已知道心绞是他所为,那为何没有摔下山崖这一遭?
若为做的更像,凭他这么冷血的性子,是不是更要将她摔下去坐实了这件事?
可她娘死后,苏惟不仅没将她摔下山崖,甚至急着下葬入殓,还在她死后仅仅两日便开棺带走了她的尸骨。
甚至……
“他还将我娘的衣物带去皇陵了!”
悲愤之后苏皎反而更冷静,一桩桩一件件摆在她面前,她骤然心跳加快,蓦地抓住了谢宴的手。
“他会不会……”
苏惟的性子绝不会大费周章
做不值当做的事,不管是开棺带尸还是拿走她娘的衣物。
攥着谢宴的手越来越紧,灯下她通红的眼在刹那便雪亮。
假死药能有第一回便能有第二回……
他这样大费周章
,喂了药却声称坠崖,甚至还让那位大皇子带来了她娘的镯子——
“我娘会不会压根没有死?”
他将娘也藏在皇陵,和那位大皇子一起!
眼中的泪刹那便涌出来,砸到谢宴的手掌,他看着神情激动的苏皎。
“我让人去查。”
他攥住苏皎发颤的手,再次重复。
“我让人查。”
泪落了下来便再也止不住,她哭她相处十多年的兄长心狠手辣,更哭她的娘亲因为她的疏忽而遭受这样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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