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宫人查罢,今日太子妃没出宫,也没人在任何宫殿看到她。”
  谢宴高大的身形踉跄了一下,又险些跌倒。
  “殿下!”
  “不可能——”
  谢宴死死回头望着跪地的宫人。
  她发现了失火,就算再病着也一定会出来,她一定会出来找人灭火,一定会逃出来,退一万步——
  她就算要趁着这时候逃走,也一定会出宫。
  宫里宫外的人都认得她,太子妃出宫是何等大事,不可能没有一个人见过她。
  心口闷成一片,谢宴骤然捂住胸口。
  “殿下,先着太医看您的伤吧!若没人在宫中看到过太子妃,后殿的火这么大,只怕她……”
  宫人的话到了一半,谢宴抽出身旁的剑刺了过去。
  “滚,你再敢胡说半句!”
  宫人颤声跪地,一群人虽然明面上在慌张地找人,心里却都觉得……
  人肯定是不在了。
  这么大的火,他们宫人都是到了五更天才发现,甚至殃及了一侧下人住的屋子,有两个人被火呛晕了过去差点没出来,何况……是早就病弱,时常昏迷的太子妃呢。
  她一个人住在后殿,若是出来了,肯定有人看到的。
  至于为何没有骸骨……
  也许是烧没了,也许是遗落在了别的地方还没找出来。
  一片寂静中,谢宴弓着身子,戾气翻涌到头昏脑胀,
  他眼中却热成一片。
  怎么会起火呢,怎么就起火了。
  她不在宫中,也不在宫外。
  “噗——”
  谢宴蓦然呕出一口血,高大的身子倒了下去。
  许是连昏迷前也在想着她,谢宴罕见的,再次梦到了前世。
  不是临死前的那场雨,是他站在和鸣殿里,观尽了她的一生。
  昭宁元年,初春,登基册礼,她成了帝后,新婚夜,眉眼弯弯朝他唤阿宴。
  此后月余,情浓,她从起初的拘谨,到后来敢大胆地与太后争执,到了外头装起皇后的样子称着本宫臣妾,入了和鸣殿,便娇气的半步路也不愿走,伸手要他抱着回去。
  一边说今日宴席站的久了,脚踝和腿弯都疼,一边问他——
  “今儿我在外头像不像皇后?”
  他若说不像,她就恼的要打他。
  “不像皇后也没什么。”
  他能护着她,永远像在永宁殿时候的活泼样子也好。
  她眨了眨眼,半晌别开头,小声开口。
  “不是啊。
  你是皇上,我肯定要像个皇后嘛。”
  话没说完,脸就红了。
  入夏,正是她往御书房跑的勤快的时候,早起起身的时候还困得蔫了吧唧,一进御书房看到他,顿时便笑了起来。
  从早到晚,在御书房,陪着他批奏折看游记,他以为她喜欢,又着人送了很多过来。
  她就依偎在一侧的椅子上看。
  阳光明媚,洒在两人身上,一片岁月静好。
  后来有一天她没去,宫人将游记抱回和鸣殿。
  “扔一边吧,明儿带去御书房看。”
  她兴冲冲地出门去栽花,看着对那些书毫无兴趣的样子。
  他此时才知道她原来不喜欢静。
  过了御书房的流言,她避开一阵,他在前朝忙着,又因为苏惟的事情心中烦,刻意避了她两回。
  她总是来,来过几次,总是得到他在忙着的消息,高兴的眉眼又落了下来。
  “这样忙啊。”
  她转身回去,却不忘了叮嘱宫人多照顾他,回去的路上碰见苏惟,两人说了一阵话,苏惟看出她闷闷不乐。
  “娘娘不高兴?”
  “也不是,就是几天不见他,心中很想。
  哥哥,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呢?”
  苏惟笑着没说话,又一转——
  云缈入宫前的流言。
  “我要去问他。”
  “你别去,你与皇上以后的日子还长,让哥哥去问。”
  苏惟擅入乾清宫,又激得他疑心,第二天晚上,他深夜前往和鸣殿,看到苏惟将外衣搭在她身上,去抱她。
  时过境迁,谢宴此时看到了另一番场景。
  她将头埋在手臂里,她在哭。
  云缈入宫,她来问他,避了几次后,她将自己彻底关在和鸣殿。
  起初还一切如常,宫人小心翼翼地侍奉,她笑眯眯地说没什么。
  贵妃入宫第二日,她同样去慈宁宫请安,那对姑侄刺她,她自也不甘示弱,学尽了他教的胆大,将太后险些气昏,回去的路上,却走错了三回路,迈入和鸣殿的刹那,她将身子瘫到床榻上,嘴角的笑彻底消散。
  昭宁二年,她渐渐在和鸣殿过起了自己的日子,有宫女陪着她嬉笑,她闲时弄花养草,平静安逸的生活,却在某日,从她的饭菜里发现了毒药。
  宫人吓得要禀告,却被她拦了下来,有样学样地还了回去,当天晚上,云缈起了热疹,高热七日才停。
  二年冬,陪伴在她身边的一个宫女到了出宫的年岁,她给了一大笔银钱将人送出去,和鸣殿少了一道欢声笑语,她看着落雪,忽然问小棠。
  “你还有几年出宫?”
  “三年。”
  “到时候我也好好将你送出去,替我看一看宫外的雪吧。”
  她伸出手,莹白的雪落在指尖,又消散。
  昭宁三年,苏夫人祭日,她头一回递来消息要出宫,当日在苏家待到很晚。
  或真心或假意,苏府内一片欢声笑语,苏父嘱托她好好照顾身体,苏惟带回了她最爱的点心,揉着她的头。
  “在宫中不高兴了,就传信给哥哥。”
  她调皮地眨眼,说我可是皇后。
  转头出了苏府,进了和鸣殿,宫人有条不紊地侍奉,一片寂静无声,才听罢了苏府的欢笑,谢宴在这一刻竟有些脊背发凉。
  太安静了。
  这偌大的和鸣殿,乌泱泱的人,竟没有苏府三人的声音大。
  三年夏,暴雨,苏家叛。
  她在和鸣殿与云缈的人争执不休,寸步不让,直到徐稷带去了人刀剑相向,云缈才罢休回去。
  她周全了礼数送走徐稷,转头,是铜镜内映出一身的凤袍。
  他清楚地透过镜子,看到她眼中的厌恶。
  是,是厌恶。
  火光冲天,她将那一身华丽的衣裳,丢进了去。
  三个月的无话不谈,三年的生疑疏离。
  寂静的宫殿,刀光剑影的算计,猜疑,孤立无援的她。
  谢宴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涔涔。
  至此时,他终于知道她为何厌弃皇宫。
  “殿下,殿下!”
  烛光亮起,乌泱泱的人围到他跟前。
  胸口的伤已经包扎好了,他躺在床榻上,却觉得心口前所未有的刺痛。
  恍惚看着屋顶,他下榻,独自又去了废墟前。
  那里已经看不出丝毫从前的模样,是恨,是爱,是争执,是磨平的安静,似乎都随着一起烧没了。
  他弓起身子,将脸埋在掌心,心里空落落地发疼。
  可是我呢?苏皎。
  这一场大火,到今晚,连着他心里微薄的奢望也烧没了。
  她那么病着,宫内宫外又没有一个人看到她。
  难道就真的——
  烧在了里面。
  他此时无比痛恨前些天,他不该这般囚她,不该执意留她,直到她郁郁寡欢病重。
  一语成谶,她真的如他养的花一样,用尽了办法侍弄,也依旧不属于这里。
  他明明已经失去过她一回了啊——
  为何还是这般,固执成性。
  “宫内已寻遍了,连下人住的地方也找遍了,的确不见娘娘。”
  长林跟在身后,欲言又止。
  “要不就——”
  算了吧。
  “宫外也找,从京城起,到城外,掘地三尺——”
  谢宴沙哑开口。
  他总是不愿信。
  东宫自从这日起,陷入前所未有的死寂。
  太子昏迷了几天,少有醒来的时候都在呕血,太医用尽了药,这回他却的确是郁结于心。
  嘉帝张皇榜命天下名医入内,身上的伤一天天好起来,他却日渐消瘦。
  只要醒来,就会独自站在那废墟前。
  若找到了最后,依旧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他宁愿那天晚上,他放了她出宫。
  谢宴站在废墟外,风吹起宽大的袖袍,不过数日便瘦削如竹。
  转身,才走了一步,他眼前一黑,又昏过去。
  ——
  马车轱辘轱辘地走了三四座城,徐稷与她从起初的疏离客气,慢慢也有了话。
  苏皎总归好奇。
  那日她与太后说话,并未提及自己要走,只说心中郁结,与他有了争执,便想偶尔出宫走走。
  太后就将自己的一块宫牌给了她。
  <a href="https:///zuozhe/pfv.html" title="西菁"target="_blank">西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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