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居然这个点了还有指派夏油杰去做的琐碎任务,那帮高层到底在想什么啊。她和悟的任务都没那么多……
“没关系,你和悟下午帮我处理了那个任务,已经让我休息半天了。”黑发少年温柔地笑了笑,摸摸她的脑袋,转过身,不容拒绝道,“回去休息吧,那边交给我。”
他做出的决定一向不会更改,千奈只能有点丧气地点点头,和五条悟一起看着他的背影没入黑暗:“哦……”
第59章
虽然千奈和五条悟不一样,并不是从小就在与外界隔绝的家族中长大,但在很多时候,她果然还是很难搞懂其他人在想什么。
在这种时候,千奈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一个可能可以解答她疑问、好像对人性十分了解的对象。
“如果……我是说如果,”课间休息的时候,她拽拽萩原的袖子,有点苦恼地问他,“如果萩原君以后毕业当了警察,上司一直给萩原君安排各种各样的、有的甚至说得上琐碎的工作,萩原君会觉得这是一种器重,还是某种……嗯,职场霸凌呢?”
“诶?”萩原研二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略微挑眉,“小千奈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是自己遇到了这种情况吗?”
坐在另一边的松田也忍不住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怎么了?谁压榨你了?”
“需要法律援助的话,大家都可以帮忙。”诸伏景光同样关切道。
知道她情况的降谷零倒没开口问,只是竖起耳朵。
“不是啦,不是我,”千奈摆摆手,“是我的一个朋友……松田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是真有一个朋友!”
松田收回狐疑的目光,示意她继续。
千奈整理了一下措辞:“总之就是我的一个朋友在工作上碰到了类似的情况……最近算是行业的,拿什么,旺季?总之工作非常多,上司给他分配的任务也比以往多了很多……”
“如果是旺季的话,忙碌应该算是正常状况?”萩原眨眨眼。
“任务繁忙确实是正常情况啦,但他的情况感觉真的不太对劲。”千奈有点纠结怎么描述,想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杰……我的朋友,他还有两个同期,能力和他不相上下,在工作很多的情况下,他的两个同期分配到的任务比他少了不少,也很少遇到半夜加班的情况……”
“嗯……听起来好像是有点不太对?”萩原若有所思,“不过在很多情况下,有些人为了证明自己比别人更有能力,会愿意主动承担更多的工作——小千奈的朋友属于这一类吗?”
千奈被他问住了,皱着眉思考:“好像的确……我之前觉得没问题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自己很拼命,前段时间主动接取了不少任务。不过最近他的状态不太好,和我聊过以后也说了会放松一点、不再压榨自己,但这时候上司还是分配了很多任务给他。”
“唔唔,这就不好说了,”萩原捏着下巴,“不过器重和单纯的压榨之间有一个比较好区分的点,就在于得到的好处和晋升的空间——小千奈的朋友和两个同期有明显的待遇差别吗?两位同期君的晋升前景如何?还是说家里有背景……”
“待遇差不多,前景应该也接近?”千奈认真回答,“背景的话,他的两个同期都是世家出身……嗯,家族在行业内应该算挺有名的。他自己出身普通家庭,没什么特殊背景,不过能力很优秀,在业内名气完全不输给他的同期的!”
“那看起来,确实像是职场霸凌了。”萩原叹了口气,“现在很多上司都不太把员工当人看呢……小千奈的朋友因为能力优秀,反而成了更好压榨的对象吧。”
“哈,那帮人都一个德行。”松田靠在椅背上,略带嘲讽道,“晋升的机会都留给那些大少爷大小姐,工作忙也不敢太压榨他们,只能可劲折腾没背景的打工人。碰到同部门两个关系户同期,你那个朋友可真倒霉。”
千奈汗流浃背了。
一方面,她觉得萩原和松田分析得都很有道理,但另一方面,身为夏油杰的“关系户同期”之一,她又总感觉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
“其实他、他的两个同期也没有那么坏啦,而且他同期的工作能力也很强!”她绞尽脑汁,试图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完全不是那么复杂阴暗的职场关系,“除却最近的异常情况,他们之间的工作量一直都是差不多的,关系也很好,比起竞争更接近合作关系……而且大家都是很好的朋友,不存在排挤什么的……”
“虽然、虽然其中一个同期有点傲气,但也只有开始不了解他能力的时候有点看不上他,后来发现旗鼓相当大家就成了朋友……协、公司是以能力为尊的,家世反而不算非常重要的因素……呜,好像也确实有影响……”
千奈越回忆越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亏欠了夏油杰的地方,苦恼地抠着桌面,回忆之前协会的区别对待——但越回忆越发现,之前咒术协会对他们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对待,只是平等地压榨利用他们三个中的每一个人。
“我和小阵平也只是通过你的描述看问题,肯定有不准的地方,具体问题还是要看小千奈你的朋友身边的具体情况啦。”萩原看她很纠结的样子,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诸伏景光也开解道:“如果同期关系很好的话,也可能只是上司单方面擅作主张地想要压榨你的朋友。”
千奈也觉得是这样——五条悟说得对,那帮长老们真的都是可恶的烂橘子……从各个方面综合来看,咒术协会的家伙们对夏油杰的压榨甚至到了像是针对的程度。
但如果拿这话去问,他们多半只会得到“能者多劳”之类的万用回答,说给他任务正说明重视,加上夏天咒术师们的确个个都很忙,这时候去说也得不到什么结果的。
在这方面,咒术界那个年龄的老家伙们好像都大差不差,无差别地针对所有年轻人。
傍晚下课以后,千奈照旧去帮夏油杰多处理了两个任务。夕阳还未坠入高楼后,她站在高专门口,看着天边的橘黄色的云朵,突然想到了小时候。
待在早川家老宅的时候,在族老的擅自要求下,千奈五岁开始就要在课余时间履行神女的职责了,从最简单的财布施开始,到后来治病救人、实现心愿,从四点半放学回家一直接待信众到晚上十点钟,中间只有半个小时吃饭的时间。
那时候她还小,原本还觉得这是正常情况,听同班小朋友说放学回家在爸爸妈妈的陪伴下玩游戏,她才知道原来其他小朋友不用做这个。别的小朋友们放学了结伴去池塘边踩着夕阳的碎波打水漂,她在阴暗的神社中接待两眼通红的中年男女。后者痛苦地讲述家中幼子失足落水溺亡后的悲痛,跪伏在她脚边,向她祈求神迹。
幼小的神女无法凭空降下起死回生的神迹,她甚至没法和朋友结伴去打水漂。每天向她倾诉痛苦的信众其实根本无法打动她,因为她无法理解他们的情感。
她只是机械地按照长辈说的那样,聆听愿望,接纳许愿,实现愿望。
聆听。接纳。实现。
救济。祓除。吞噬。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夕阳的余晖无法透进房间。浴室里,惨白的灯光下,夏油杰单手撑在洗手台上,大口呼吸。
即使身体本能地排斥,但手还是握着漆黑的咒灵球,机械地送入口中。浓烈的恶意化为腥臭的气味在口腔间散开,席卷大脑,让思维越发滞涩。
他伏在洗手台前剧烈地干呕,打开水龙头,试图掩盖自己无力的声音。
镜子被濡湿,模糊的人影看不清表情,水滴顺着脸颊的弧度淌下,坠落进衣领中。黑色的半长发垂落在洁白的瓷上,湿漉漉地黏着。
“……真是没用啊……”黑发少年喘过气来,对着镜中的自己扯出一个讥诮的笑容,“明明……”
明明大家承担的工作量是接近的,这是他们必须承担的责任。他的同期们都很优秀,承受的压力绝不比他小……为什么他不能更努力一点?他的努力为什么看起来……毫无作用?
日复一日地祓除,吞噬,在夏日的人海里,从凡人杂念中生长的诅咒却像是永远不会减少。他有时会觉得自己置身于诅咒的海洋,拿着海碗,像饮酒似的舀起一大碗海水,仰头一饮而尽,喝得腹部胀痛想要干呕,海平面却不会因为他的努力下降半分。
努力不过只是杯水车薪——这样的念头在他的脑中疯涨。每到夜深人静,他都忍不住去思考要如何解决问题,却从不敢将自己的思索向好友倾诉。
“你其实应该也发现了吧。”在某个夜晚,敲开他房门的五条悟靠在墙边,直截了当地问他,“千奈术式的性质,还有那些烂橘子们的筹谋。”
“我知道你在思考难解的问题,但别向千奈许愿——神女绝非万能的许愿机,实现愿望也不是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在'那些人'眼里,她要付出的代价或许正合他意,但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