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展兰枝突然发觉金修衣的嘴角处似有其他液体的残留。
她仔细观察,是金修衣的呕吐物。
她抽出一张湿巾,细细擦除金修衣嘴角的污秽与她脸上残留的水珠。
展兰枝将金修衣扶到沙发后,她开始在房间各处徘徊,似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厨房的垃圾桶内静静躺着三明治包装和前一天晚上处理的西兰花残余。
卧室的垃圾桶内堆积着过量的卫生纸,黄褐色的液体沾染着黄褐色液体。
展兰枝的脸色变得严肃,她没有停下脚步。
她来到洗漱间,从镜柜中取出橡胶手套。
她蹲在洗漱间的垃圾桶前,开始翻找。
垃圾桶里反常地有很多纸巾。
展兰枝有洁癖,洗漱间的垃圾是扔得最勤的。按理说她今日一早出门,只有金修衣一人在家中,垃圾桶里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垃圾。
终于,她在其中发现了被餐巾纸包裹的西兰花。
完完整整,似乎是没有被消化一般。
金修衣今日一定感到不适,难道金修衣根本不能吃这些食物吗?展兰枝感到愧疚。
她转身往回走。
谁知金修衣就在她的身后。
眼睛死死地盯着展兰枝。
青白色的血丝爬在她惨白的眼球,瞳孔在阴影中变得浓黑。
金修衣一步一步靠近展兰枝,打了水的发丝成捋随着脚步摇荡。
金修衣的脚步近乎静音,没有人说话,安静得落针可闻。
金修衣将手慢慢抬起,手背贴上了展兰枝的脸颊。
展兰枝脸上的温热慢慢传到金修衣的手上。
金修衣又笑了一下,又抬起了另一只手。
“修衣,你怎么了——”展兰枝被金修衣打断。
“你知道吗?”金修衣低下头,声音很轻,但轻柔的声音准确落在展兰枝耳中。
“你知道吗?我离不开你。”
展兰枝错愕抬头,只见黑暗中的金修衣低着头,眉头微蹙,睫毛在她的瞳孔投下一片阴影,浑身上下散发着落寞与孤寂。
展兰枝心头又是一痛。
“兰枝。”金修衣轻喊。
展兰枝不由自主与金修衣对视。
金修衣的声音很好听。
当自己的名字从金修衣口中吐出时,一股痒意从背脊生起,直抵大脑。
展兰枝微微偏过头。
她用鼻子在金修衣的手背上轻蹭。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金修衣冰凉的手背。
“兰枝,”金修衣继续说,“你的离开让我感到不安、恐惧,我害怕着我会在某一个时刻消失,而你的背影会成为我见你的最后一面。”
金修衣转过身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你是知道的,我现在已非寻常人,只是寄生在这里苟延残喘的孤魂野鬼。我跨不出这里,你的离开都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一个事实——我们阴阳两隔、人鬼有别。”
展兰枝看见金修衣颤抖的背影。
上一次金修衣将展兰枝拖入洗手间是在她外出回家后。
这次金修衣在洗漱间晕倒也是在展兰枝外出久久不归后。
展兰枝难以想象金修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会处于何种不安之中。
金修衣不常看电视节目,金修衣少眠,金修衣何以渡过这漫长白日?
展兰枝的身体比思绪更先行动。
待到展兰枝反应过来时,展兰枝已经紧紧抱着金修衣。
她的爱人在颤抖,她的爱人浑身冰凉。
她想用自己的体温捂热对方。
她想用自己的行动让她的爱人感到些许安心。
泪水滴在展兰枝的手臂,金修衣在哭泣。
展兰枝见过金修衣的咧开的嘴角、金修衣紧皱的眉毛、金修衣微眯的双眼,但是她从来没有见过哭泣时候的金修衣。
生前的金修衣是如此平和,而在展兰枝怀里的是情绪更为外放敏感的金修衣,是成为鬼的金修衣。
“修衣,你忘了,我和你说过的,我永远永远爱着你,不管你是什么样。和你相处的每一秒都让我懊悔,我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认识你。”
喉咙间传来一点梗塞,展兰枝强压下哭腔:“你还记得吗?我们约定过的,我们之后也要相见,分别的每一年我都想着你,你始终占据我心里的一角。我不知道来怎么形容,直到我的朋友开玩笑说你是我的白月光。完成学业的那天,我第一时间就想要见你,谁知得到的......是你的死讯。”
展兰枝拥抱得更紧,摇头笑了一下:“我永远永远爱着你,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理由。”
泪水模糊了视线,唇齿传来柔软的触感。
此时此刻,她们唇齿相触,鼻尖相碰、双眼相视。
展兰枝是如此庆幸她们两个身高相当,是如此契合。展兰枝感受到自己暖烘烘的潮湿呼吸又反弹回自己脸上。
金修衣环绕在展兰枝腰间的手越发收紧。
窗外的汽车行驶过街道,明亮的车灯一下一下照亮这漆黑的室内,整个公寓忽明忽暗。
此时此刻,一切一切都恰到好处,适合更进一步的探索。
展兰枝才知道金修衣的呼吸也会被染得温热,自己燥热的皮肤也会因触碰而降温。
无论在什么时候,她们还是这么合拍,似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冬天的夜晚是浓黑的阴郁,深夜一切都会归为沉寂,只有远处会传来两声鸣笛。
展兰枝与金修衣都懒洋洋窝在柔软的被窝里面,像两只午后暖阳中的猫咪。
展兰枝沉沉陷入昏睡,迷迷糊糊间她看到金修衣、金修裳、金修袍三人的脸渐渐重合。
第8章
展兰枝本以为昨晚自己的一番话会让金修衣更加安心一些,可是谁知道金修衣似乎是更加缺乏安全感了一般,展兰枝走到哪里,她都紧紧跟在身后。
一开始展兰枝还有些不适应,当正在刷牙的展兰枝用余光通过镜子看见自己身后缓缓升起一颗脑袋时,她总是会被吓一跳。
“厨房油烟味重你就等在外面就好了。”
“我吸个尘,有点吵,你出去等。”
“上厕所就不要跟着吧。”
......
诸如种种,总而言之,现在的展兰枝已经对金修衣的形影相随习以为常。
幸福的日子总是会消磨人的意志,时间就这么过去,展兰枝已经很久没有工作了。
如果没有那一通电话,展兰枝自己得到很久之后才想起自己的工作。
那通电话是江素染打来的。
“展兰枝你是不是疯了!”电话那边传来江素染的暴怒声,“你看看现在几号了,你怎么闹我不管你。你之前是不是打算一回国就办画展的,你说你要展示你的开刃作,你要让自己的画被别人看见。现在呢?你准备到哪里了?你母亲问我的时候我都不知到该怎么回答,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绝望。”
“知道了。”展兰枝有些心不在焉。
“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自己要掂量点时间啊。”
“知道了。你说话怎么越来越像我妈了。”展兰枝嘟囔着抱怨。
“还不是做传声筒做久了,阿姨怎么老让我给你打电话,你们有矛盾吗?”
“好着呢,她只是担心我的性格不好交朋友,希望你能带着我走走罢了。”展兰枝语气轻松。
“你性格还不好啊?她真是担心错地方了,应该担心你精神状态才对。”江素染终于笑了。
“行了行了,画展什么的我心里都有数,谢谢关心啊。”展兰枝又笑了两声。
的确,她得工作了。
策展是繁琐的,但是她并不需要很操心。她的母亲对她近乎是溺爱的,她的母亲早已为她准备好了一切,她要做的只是确定主题,从她过去的画作之中挑选适合的展品,或者再创作几副画作。
一切都是顺利的。
她扭头看见闭眼假寐的金修衣。
一切都是幸福的。
爱永远充斥在展兰枝的生活中,展兰枝遇见的所有人都构成了她此时如蜜糖般幸福的人生。虽曾有灰暗与不顺,但是现在一切都好。
酒窝在展兰枝脸上若隐若现。
阳光倾洒在整间公寓,公寓一片亮堂。
金修衣的发丝在阳光中发亮。
金修衣依旧闭着眼,像一只小猫。
展兰枝走到沙发前蹲下,金修衣的头发就铺在她的面前。
展兰枝轻轻拿起金修衣的一缕头发,又拿起自己的一缕头发。
她将两束头发放在一起细细比较。
自己的头发偏黑而金修衣的头发颜色更浅,自己的头发更顺滑而金修衣的头发有些毛躁。
展兰枝又揉搓了下两束头发,都是一样滑滑的感觉。
她低下头想要细细观察,对上了金修衣的眼睛。
金修衣的眼睛难得有些笑意:“好玩吗?”
金修衣翻了个身,整个人趴在沙发上,发丝直直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