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你不去报官,是打算去做最后一尊肉身佛吧,你觉得你死之后,曹瑜就不会继续杀人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
  “亲骨肉的命不会让他延寿,只会让他变得更疯魔。”
  “他会相信更多的邪术,去杀更多的人,女人、男人、小孩,甚至是他手下的将士,他都会杀。”
  “你的父亲,他已经不算是个人了。”
  烛灯明明灭灭,曹子安的脸惨白,她连连摇头。
  “不,不会的,只要我死了,他一定会悔悟的,他会的。”
  “你在想什么,你的命难道不比他的珍贵吗?疯子是不会悔悟的。”
  “世上那么多的邪术,除了肉身佛,还有百鬼幡,采生术,他为什么不敢一一试过去呢?”
  萧存玉残酷地揭穿她的奢望:“用自己的命换他虚无缥缈的良知,曹小姐,这不值。”
  曹子安的神色脆弱又悲怆,她的右手颤抖着扶住自己的心口。
  “他没救了,我其实一直都知道。”
  颤抖的尾音散在幽暗的光里,曹子安低下头,过了很久才重新抬起,她的神色已经冷静下来了。
  “你说得对,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她转身朝门口走去:“你是官府派来的人吧,我带你去找证据。”
  书房不远,但也不近,曹子安抄小路带她走。
  “我爹之前和突厥人做了交易,一个老巫师给了我爹做肉身佛的秘术,之后他便假装失踪,让突厥大军乘机破开雁门关南下。”
  “之后他躲在了这座临汾城里我外婆留下的老宅中,开始炼肉身佛。”
  “我数年前因为一些缘故离开了家,一直住在临汾城里,很多年没有再见我爹了。没有想到再会是这样的情形。”
  “他最初负伤后不过是炼丹和吃一些稀奇古怪的药罢了,那时候他还没有这么可怕。”
  曹子安停一下,继续道:“我是几天前被抓到这里的,他想让我心甘情愿当肉身佛给他续命。”
  “我不愿意,他就把我关在了延寿堂旁边。”
  快到书房时,曹子安让存玉躲在门口,叮嘱道:“他一向把各种书信和要紧东西放在书架上左起第三个格子里,我去引开他和那些丫鬟,你进去找吧。”
  她从门后走出去,门口立着刚才那几个挑书的丫鬟,绣书看到她,惊道:“大小姐,你怎么来这里了?”
  第79章
  “绣书,去通传吧,让我爹出来见我,就说我想通了。”
  绣书一怔:“大小姐......”
  曹子安笑出来:“无妨的。”
  “......是。”
  绣书转身进去,不一会,一个高大的男子推开门走了出来。
  存玉粗粗扫了一眼后收回视线,是曹瑜。
  曹瑜的身影像座小山压下来,曹子安在他的阴影下镇定自若。
  “爹,去外面说话吧。”
  曹瑜低头看了他的女儿几眼。
  “好。”
  “绣书,你带着人去我屋里把我给父亲绣的荷包拿来。”
  绣书抹了把眼:“是,大小姐。”
  萧存玉看着穿过角门的几道身影,从门后出来。
  此时书房门口只有一个小丫鬟。
  她用毒针迷晕她后放倒在地上的台阶,摆成一个坐着的姿势。
  她打开门,轻步进去,脑海里闪过曹瑜的履历。
  年少成名,有救国之功,官至节度使,掌河东府全府军政,其威重,其权高,当世少有人能出其右。
  但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棘手的是他太得军心了。
  处理这样的人,一个疏忽就很有可能引起兵乱。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她必须找到足够的证据,让天下人都知道曹瑜已经不是当当初死守雁门关的名将了,现在的他,是个无耻的叛国贼。
  同时,势必要限制住他和军中其余人的联系,让他无法和其余军官互通消息。
  她一面计划之后要如何行事,一面掩住口鼻避开萦绕在密闭空间里甜腻到过分的香。
  绕过案桌上是一束不知叫什么名字的妖异红花,就是一面高大的书架,存玉从书架上数过去,很快就找到了一个隐蔽的暗格。
  暗格被打开,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张泛黄的牛皮纸,写着一堆古怪的符号和图画,存玉草草翻看了两眼,认出是肉身佛的做法便没再细看。
  牛皮纸下是几封信件,信上具是突厥语,落款是阿史那孛。
  她打开信件,确认了这就是曹瑜与阿史那孛交易时的通信。
  曹瑜将雁门关拱手让人,下令军中亲信大开太原城门,同时承诺会在不久之后想办法打开临汾城门。
  而曹瑜弃数百万百姓性命于不顾,求的却只是阿史那孛所谓的长生之道。
  存玉捏住信纸的手泛起白,好一个曹瑜。
  对着信里的内容,她发现了什么,重新拿起牛皮纸看了几眼,辨认出这些诡异的符号和契丹语同出一脉。
  契丹秘术天下闻名,突厥则平平,阿史那孛手里的邪术是来自契丹的。
  按信上的时间看,阿史那孛在第一次大败契丹之后,便从契丹大巫手里夺来的邪术秘籍和曹瑜做了交易。
  就是不知道,他和曹瑜之间,是谁先伸出的橄榄枝了。
  证据有了,存玉将秘信在宽大的袖子里藏好,抬手要合上暗格,手指却在不小心碰到暗格内部时,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她微愣,屈起关节再次碰了几下,发现这暗格是空心的,于是她沿着内壁四处摸索,但没有在里面浑然一体的木板上找到机关。
  书房里只燃着两盏烛灯,离书架都比较远,光传过来时已经昏暗了许多,看不太清晰了。
  存玉从烛台上拔下一支蜡烛,抵在书架旁边照亮了狭小逼仄的暗格。
  她细细观看一番,仍没有发现什么,便抽下来头上精铁做成的锋利簪子,顺着暗格边缘轻戳。
  微小的戳弄声中,萧存玉听见了掩盖其下时不时响起的奇异声响。
  簪子停在了暗格左上角,不停顿的敲击之下,“哗哗”的声音被定位在了书架上摆着苏绣扇子上。
  那扇子无风自动,流苏缓缓飘动,存玉走去上手细摸,摸到了扇面背后被固定住的一颗龙眼大小的珍珠。
  转动珍珠后,仿佛有一根细线牵着似的,暗格那里传来机关咬合的声音。
  等到存玉再去看的时候,六寸余的暗格已扩大成了十寸。
  里面凭空出现了一个普通的方形匣子,许是曹瑜不认为有人能破开他的双重机关,因此这匣子上连个锁也没挂。
  存玉轻易地打开了它,却看清楚里面物体的一瞬间愣住了。
  青绿色的锦缎上是块存玉再熟悉不过的玉,她拿起这块不到三两的印,看着上面熟悉的“萧相亲印”四个字思绪翻滚。
  她没来得及想更多事情,就听到了远处传来曹子安拔高的声音:“爹,是你执迷不悟。”
  存玉明白她是在给自己打信号,快速关好暗格,整理好扇子,又将蜡烛放回原地后,一闪身从门缝里出去了。
  门口的丫鬟还昏迷着,存玉绕开她快步朝大门的方向走。
  丫鬟没办法处理,曹瑜发现不对一定会检查暗格,她能不能成功跑出去只看曹子安能拖住他多少时间了。
  形势很糟糕,曹瑜反应的太快了,快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存玉便远远地听见了从书房那边散开的喧嚣声。
  沉静的夜被搅乱。
  “进贼了,进贼了。”
  “快去关府门,老爷说各处小门也都快封上。”
  “各院管事的都去查人。”
  灯笼和火把一齐亮起,存玉遥遥看着远处已经被重重守住的正门,转身回去。
  她一面拔出腰间的信号烟,对着天空放出去,一面举手抽出发簪,散开自己的发髻飞快地挽了个半冠髻。
  拖延时间最好的方式就是让曹瑜不敢杀她。
  信号烟在黑沉的夜色里炸开,惊住了府里的众人。
  曹瑜黑着脸抬头看天,这是禁军的信号,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书房门口的地上,跪了一地的人,曹子安被两个婆子压住,垂着头一动不动。
  烟花转瞬即逝,浓重的黑色再一次吞噬了这座宅邸,曹瑜步如流星般走来,扯起曹子安的衣领。
  “你带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曹子安被拽得膝盖不稳,重重向前摇了一下。
  她身后的绣书神色大乱,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接:“大小姐。”
  曹瑜两眼赤红,恶狠狠地盯着他的女儿,曹子安却在这种恐怖的氛围下笑了出来。
  “还能是什么人,当然是让你看清现实的人。”
  廊下的火光和眼泪同时出现在她的眼里:“爹,你认了吧。”
  曹瑜背光站着,他甩手打了曹子安一巴掌,面目狰狞:“孽女!”
  烟花在空中绽开的一瞬,不止惊醒了这座满是血腥的宅邸,数里之外的一队士兵也同时抬起头看向绚丽的天空,卫将军按了下腰间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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