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当时是自己接住了她,刘景周想,幸好是自己接住了她。
  萧存玉的眼皮微微颤动,她的神思沉溺在深海之下,箭伤太严重,她大多时候都在昏睡,前几天的短暂清醒过后又很快陷入昏迷。
  光影变换间,她感觉到有人在门口站着,可她的眼皮沉重到抬不起来,思绪又慢慢下沉。
  第二天清晨,晨风习习中,大军远去,诸位将军蓄势待发气宇轩昂,赵参军立在刘景周身边,发愁道:“真是奇怪,也没打几场胜仗,怎么就成骄兵了呢。”
  “太急了吧,一场像样的胜利都没打出来,也许现在是想赌一把吧。”
  “打仗怎么能靠赌呢?”
  “也不是没有将军靠赌打赢的,就看他能不能了。”
  刘景周只敢在心里说,薛尉赌赢的概率实在渺茫。
  只希望他别输得太难看了。
  晨光穿过窗帘射进营帐,萧存玉慢慢睁开了眼睛,入眼是熟悉的花纹,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眯着眼适应刺眼的阳光。
  “水......”
  刘景周正站着出神,冷不丁听到她开口,一时间还以为是幻听。
  存玉转头面向她,声音沙哑:“水。”
  愣了一下,刘景周快步走到桌前,恍恍惚惚地倒了杯水出去。
  她递到萧存玉嘴边,存玉抬手接过一饮而尽。
  ——嘶,好凉。
  干渴被缓解,她问:“我睡了多长时间。”
  刘景周又倒了杯水递过去:“四五天吧。”
  竟然过了这么久,存玉拒绝了第二杯水,“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刘景周犹豫一下,还是把所有事情一一道来,她心中可惜,再早醒几个时辰都好呀。
  存玉倚着并不柔软的迎枕,她中箭之后不能进吕梁城,便让小言带着人去,宋大夫说她的伤势不容乐观,她嘱咐小言先别告诉知云。
  之后,她还没等到里面的消息传出来,就因为从没关好的窗里吹进来的寒风发起热来。
  一直到现在。
  第92章
  刘景周问:“所以现在怎么办呢,大军已走了。”
  存玉道:“薛将军带了多少兵马走?”
  “十万。”
  十万兵马,那几乎是全军出击了,她沉思一会,道:“我管不到圣旨钦封的大将军行军,既然他想打,那便去打吧。”
  “不过......”她眼尾下垂,眼睫打下一片阴影,“若他打输了,这位子就让给别人坐吧。”
  存玉看向刘景周:“刘将军,薛将军去牵制突厥主力,吕梁城压力变小,正是暗度陈仓的好时机,你可愿率兵潜伏进去,以待来日。”
  刘景周怎会不应,薛尉几乎必输,若能保住吕梁也能挽回一二。
  “还要劳烦刘将军把赵参军唤来。”
  存玉面上带着病色,神情蔫蔫的:“让他带着其余将领来。”
  吕梁还有瘟疫,具体要怎样潜伏进去还得再商讨。
  ......瘟疫,宋大夫有治疗疫症的经验,希望形势不要太糟糕。
  犹豫了一下,刘景周道:“大人,进城的事先不急,我先给你上药吧。”
  军营中都是男人,萧存玉送走宋大夫后,想着自己的伤势无碍,自己上药也可以,可如今看来,她昏过去的这段时间都是刘景周在照料她的伤势了。
  “有劳了。”存玉转身背对她,解开外衫,她左臂失力,行动缓慢,刘景周一时不知怎么帮她,愣了一下。
  颊侧突然传来一阵风。
  “姑娘,姑娘,姑爷没事,是我不小心说漏了嘴,呸呸呸,是我说错了,我走的时候她好着呢。”
  帐篷被掀开,带起的风吹进来,萧存玉侧对着帐门,怔愣住了。
  “知云......”
  何知云第一眼望见的是她被层层白布裹着的左肩,隐隐透着血迹,向上是她苍白的脸色。
  “你,你怎么来了?”存玉眨眨眼睛,又急忙掩好衣衫,“我没事,只是一点小伤,宋大夫的药可好用了——”
  知云眼泪汪汪,几步走到她身前,抬手要碰存玉的伤口,下一秒又缩了回来,眼泪流成两行。
  存玉右手握住她的,按向自己心口:“你看,我活得好好的呢。”
  手心下是蓬勃的心跳声,知云的心神渐渐安定,她在床头坐下。
  “你专门的是不是?”她带着哭腔问,“你知道宋大夫进了城,我一定会以为你没事了,要不是小言告诉我,我现在还不知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存玉抬手轻轻拂去她的眼泪:“我听说瘟疫那么严重,怕你一时不慎得了病才拜托宋大夫进去的,我不让小言告诉你也是怕你太担心了。”
  “我伤得真的不重,要是很严重的话,宋大夫不会愿意走的。”
  知云含泪瞪她一眼:“那也不行,你不给我说就是有错。”
  “好好好,是我的错。”存玉软声哄她,“我不该怕你担心就不告诉你,也不该让小言瞒着你,害你现在这么害怕。”
  知云隔着上衣轻轻碰她的伤口处:“怎么好好的,受这么多伤,之前就被三爷划破了脖子,那次在曹家也险些受伤,现在又是一道伤口。”
  知云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下来。
  “肯定很疼的。”
  “不疼的,我一想到有你惦记着我,我就一点都不疼呢。”
  刘景周早被小言拉着袖子拽了出去,小言声音小小的:“将军,你刚才脱我家姑爷衣服做什么?”
  小言警惕又戒备地看着她,刘景周好笑道:“我能干什么,我连闺女都生出来了,我能做什么,还不是因为是你家姑爷到了换药的时候了,要我不给她换,你看这兵营里还有第二个能给她换药的人吗?”
  小言被闹了个大红脸,嘴里还不服输道:“我也没说你能干什么呀,凶我做什么?”
  她转身就走了,徒留被震住的刘景周站在营帐门口。
  半晌,她才恍恍惚惚地离开。
  “天,竟然是一对真夫妻。”
  知云眼眶通红,拆开纱布给她上药,存玉在心里庆幸伤口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可怖了。
  “存玉,我在里面砍了姜家的老太爷。”
  “砍了就砍了,想必是他不对。”
  “就是和高祖一起打仗的那个姜家,他仗着有高祖赐的匾,在城里带头散布谣言,扰乱民心,可恨得很。”
  “那我过几天写个折子给陛下回禀一下。”
  伤药凉丝丝的,缓解了从肉里透出的微痛和麻痒,存玉怕知云看着伤口会哭出来,便转移她的注意力:“沈雁不是和你一块进去的吗,她怎么样了?”
  “她砍人比我还利落,剑都砍卷刃了。吕梁被围那天,她偷偷摸摸藏起来写遗书,写好藏在房梁上,被做饭的阿芳摸到拿来我这里问上面写得什么,是不是通敌的信。”
  存玉笑了一下,“她是给沈珂写的吧。”
  “是呢,说来也奇怪,自从打了仗,沈珂妹妹竟也没送信来。”知云担忧道,“她四海为家的,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存玉轻笑道:“我猜她不仅没出事,还近在眼前呢。”
  “啊?”
  不久前“义军”首领接下了她送过去的信笺,传信回来说她本是虞朝子民,国家有难她怎能畏死,能去守临汾是她的荣幸。
  只是她志不在为官做宰,还请大人收回任命。
  将领们觉得他意图不明,绝不可信,临汾不能交给这样的人。
  可信上的字迹存玉却越看越眼熟,虽然她落笔时刻意变换了行文特点,但存玉还是认出来写信的人应该就是沈珂。
  既然是沈珂,那一切都好办了,很快,义军便高举着朝廷的旗帜进了临汾。
  “义军是沈珂妹妹组建的?”知云惊异道,“她还那*么小呢。”
  “她若是知道沈雁还活着,不知得有多开心。”
  干净的纱布又被裹好,存玉穿好衣服。
  “吕梁之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
  知云想去来毕力格的事,边给她挽髻边说:“老汗王把他的七儿子送来战场上,想也知道打得是夺权的主意。和他一起来的那人叫毕力格,我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毕力格,听说他出身时长生天给批的命是天生的军师。”存玉想起什么,笑起来,“说来他们的长生天还真是繁忙,这么多人都有批命。”
  “阿史那孛是下一任汗王,现在又出了个天生的军师。”
  发髻被挽好,知云左右端详一会:“不过这个毕力格不简单,当年他......”
  第93章
  知云遗憾道:“毕力格不是个好人,打得也不是什么好算盘,在草原上的时候,我就让我爹别救他,可惜他命那么硬,竟然真活下来了。”
  “这话怎么说?”存玉抿一下唇,若是无缘无故,知云肯定不会对当时处境艰难的毕力格有这么大的恶意。
  “你可知是谁打断了毕力格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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