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贝肯愣了一下,摇摇头:“诺德阁下只是签了字,什么都没说。”
  军雌攥紧拳头,眉眼低垂,片刻后哂笑一声。
  他早该知道的,诺德从来都是这样——温柔时能让虫沉溺,决绝时却连一丝余地都不留。
  贝肯看着兰斯诺特,心绪复杂万分。
  一夜之间,家主憔悴了不少,原本丰神俊朗的双颊微微凹陷,嘴唇干裂起皮,翡绿的眼眸布满了红血丝,看上去根本没有元帅的样子,倒像是进去蹲了几年的。
  几十年了,他从没见过以冷酷暴虐的涅尔多这个样子,饶是贝肯也不禁感慨这一段坎坷多难的感情,短暂的甜蜜像是破裂的泡沫,最终还是走到了尽头。
  “格蕾星那边的安全防线布置好了吗?”兰斯诺特问。
  “阁下住所半径三公里的安全防线已全部布置完毕,按照您的要求派了30只军雌入驻当地,只要阁下星舰一到就会有虫接应。”
  兰斯诺特揉了揉眼眶,“告诉他们,以后雄主每天见过哪些人、去过什么地方、做过哪些事,全部要事无巨细地直接向我汇报。如有懈怠,军法处置。”
  贝肯应声答应,想起什么,又道,“关于监控……因为阁下的木屋采用天然原木砌铸而成,直接安装恐怕会暴露,不过我联系了制造商,要求他们紧急加工能毫无破绽隐藏的款式。”
  原木屋?兰斯诺特蹙眉。
  差点忘了这个,雄主的目的地竟然是那种漏风、漏雨、轻易就能被不怀好意的人闯入的破屋子。
  早在诺德打算离开的三年前,兰斯诺特就在离木屋不远的地方盖了一栋三层别墅,那里布满了红外监控和智能管家,后花园种满绿植——雄虫至少要住在这种环境标准的房子才行。
  “想办法叫虫把雄主的房子毁掉,然后将别墅以出租的方式租给雄主,”兰斯诺特说,“……租金不要定太高。”
  “是。”
  现在联邦战乱不休,反叛军愈发猖獗,如果兰斯诺特不能时时刻刻守在诺德身边,雄虫说不定会遭到和上次那样类似的意外。
  兰斯诺特安慰自己,远离战火说对诺德而言说不定是件好事。
  他要允许雄虫短暂的任性,等所有战事画下句点,再把雄虫接回来。
  .
  从共享星舰跳下来,诺德双肩背着一个巨大的灰色帆布包,手上握着一个金属拉杆,20寸的行李箱在地面咯吱作响。
  他走到梵夜森靠近站点的偏远的滨海站点。
  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一艘深黑、线条流利、带着金属光泽的小型星舰已经停泊于角落。
  星舰的大门在他走近时就已打开,露出驾驶座上主虫俊美无瑕的脸。
  金色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指尖随意搭在操纵杆上,显得慵懒而从容。
  男子侧目望向他,随后轻轻垂首,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微笑。
  “您比约定的时间还早到了半个小时呢,加西亚议长。”诺德坐上星舰后排,微微颔首。
  他的黑发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衬得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愈发动人。
  军雌的目光在诺德脸上停留片刻,笑意更深,“等待一位值得期待的客人,总是令人愉悦的。”他的声音低沉悦耳,眸子里还是那种近乎看幼崽的宠溺。
  “现在就出发吗,阁下?”谢尔顿问。
  “尽快吧,”诺德忧心地往后看了一眼,“好像有虫在跟着我。”
  “放心,他追不上我们。”谢尔顿单手启动星舰,扬起一个不甚在意的浅笑,“阁下,坐稳了。星舰后面有解乏的零食,希望行程中您不会觉得无趣。”
  .
  十天前。
  离开在即,诺德没事会抽空给亚盖做小甜点送去。
  那时已近黄昏,他在批发市场买了些用尽的巧克力豆和香草荚。
  拎着两个装满食材的袋子,在路过一个僻静的咖啡馆时,诺德意外地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很难想象,这位被军部满世界找、罪行累累的“叛徒”,竟然就在切尔诺星悠闲地喝咖啡。
  谢尔顿·加西亚邀请他去咖啡厅坐坐,诺德就坐他对面了。
  年长的军雌没有半点“通缉犯”的自觉,一身笔挺的西服,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精干的手腕,铂金发丝打理得一丝不苟,被窗外的阳光镀上了一层琳琅的碎光。
  他推给诺德一杯点缀着笑脸的卡布奇诺。
  “您似乎对我出现在这里并不惊讶?”谢尔顿双腿交叠,手指交叉放在腿上,猩红的眸子饶有兴致地注视着雄虫。
  “惊讶什么?”诺德抿了口咖啡,“您不是特地来堵我的吗?”
  军雌的笑容在脸上僵滞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我没明白您的意思。”
  “这不是偶遇吧,加西亚议员,”诺德若无其事地嚼着奶沫,“就如您每一次接近我,都是精心设置的圈套那样,不是吗?”
  军雌的唇角被拉平,他面对诺德时,一直带着温柔包容、游刃有余的笑意,所以现在脸色没什么表情时,才看的出他其实有着一张分为矜贵冷淡的脸。
  鼻高唇薄,眉眼疏淡,属于上位者的气息压面而来。
  “哦?”雌虫交叠的双手放下,身体向椅背后面靠去,猩红的兽瞳里兴味盎然,“不知谢尔顿是否有幸一听阁下的高见?”
  既然他要听高见,诺德就无所顾忌地发表观点。不如说,陈述那个早已被他窥探的事实。
  “假意跟军部敌对,公开向兰斯诺特宣战,进而取得反叛军信任。”诺德把咖啡放回杯垫上,慢条斯理道,“目的是引蛇出洞,将旧商业集团一网打进。”
  “至于您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诺德说,“或许是因为您和兰斯诺特本来就是一条战线的,军部‘缉拿’您当然就显得比较敷衍啦。”
  “所以您在哪里都没关系,只要不太堂而皇之地露面就行。”
  自兰斯诺特上台那天起,就开始了对旧商业集团的清剿。尽管将一些商人赶下了马,但是他们在联邦盘踞极深,包揽了能源、交通、机甲、金融等多个领域的命脉。
  如果他们仅仅只是普通的做生意,兰斯诺特不会痛下杀手,但是他们还涉及绑架雄虫提炼试剂、人口贩卖等等惨绝人寰的残忍,攫取高昂利润。
  以卢申为代表的商人非常狡猾,产业渗透天盾星系各个角落,要连根拔起势必定引起伤筋断骨的阵痛,所以兰斯诺特他们开始了漫长的布局。
  首先由谢尔顿潜入但叛军内部,假意与盖斯文结交,利用贪官转移钱财,初步取得盖斯文和卢申的信任,此为第一步。
  半年前开始,军部就屡遭星盗袭击,被劫掠武器、搜刮星币,军部的信息按理说用最高规格封锁,平常虫根本不可能提前知道蹲点袭击。
  所以谢尔顿·加西亚被怀疑泄密。
  而他不仅不收敛,反而多次挑衅兰斯诺特、出入元帅办公室,激怒兰斯诺特和他的下属,此为第二步。
  “而我,就是第三步。”诺德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或许这个第三步出乎你们的意料,因为我的失忆毫无预兆,但是这并不妨碍你们计划的推进。”
  他的意外,让他们的计划形成了完美闭环。
  谢尔顿·加西亚非常好地掐准时机,利用这点,假意心仪诺德,明面上激怒、挑衅兰斯诺特,和兰斯诺特彻底“决裂”。
  那场反叛军攻打切尔诺的战役就是一场作秀,除了双方将领,所有的军雌都被蒙在鼓中,为了避免更激烈的人员伤亡,谢尔顿故意被兰斯诺特的机甲击落坠机。
  新闻报道所说的“双方伤亡惨重”的数据大概率也是假的。
  周围不知何时安静下来,空气里只有军雌的怀表链条发出细微颤音。
  谢尔顿·加西亚偏了偏脑袋,换了腿交叠。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完美的笑,唇角咧开的弧度都像精密控制的机器,参数不偏离分毫。时不时微挑眉梢,示意雄虫继续说下去。
  “您非常聪明。”军雌弯起的眸子里折射出几分真切的欣赏。
  原以为是只娇弱美丽的菟丝花,没想到……
  不,诺德本来就是这样的虫,是他小瞧了雄虫的敏锐。
  “可是有一点您猜错了,”谢尔顿笑着,眉眼低垂,“我的行为并非只是为了挑衅兰斯诺特。”正如他想见到雄虫,偶尔会来这里碰碰运气。
  谢尔顿的欲望很隐秘。
  没有虫知道,自从他的侄子亚盖第一次将雄虫带回家里做客时,那种隐秘的欲望就开始不受控地发酵。
  瞥见对方的那一刻起,他就想抚摸对方线条优美的腰身,亲吻他光洁如玉的耳垂,沿着他桃花瓣般的精美脸庞一寸寸吻下,看对方被困在怀里,却只能乖乖巧巧、嘤咛控诉的模样。
  那是一种极端不正常的情愫,带着完全无法自控的强烈吸引,雄虫在他眼里就像一朵有毒的罂粟,娇嫩、单纯、等着人采撷。只是因为他是兰斯诺特的雄主,所以只能悬崖勒马,保持在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像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长辈那样和雄虫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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