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卡尔慌忙道:“喂元帅,刚刚是只喝醉的家伙乱讲呢,您别在意。您现在在哪?军部的军功授予仪式快开始了……”
电话那头先是一阵死寂,而后,响起一声极其压抑、听不清情绪的喘息。过了片刻,低沉暗哑却透着几分破碎的声音从那处传来:“我临时有事,卡尔,你有能力代我完成。”
指令下达完毕,对方就挂了电话。
兰斯诺特飞行的速度比任何时刻都快。
谢尔顿的副官说,雄虫已经不爱了他了,已经恨透他了。
恨透他了。
这四个字在兰斯诺特的脑海中不断回响,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他的心脏。
可是他根本没法做到平心静气地在宴会虚与委蛇,放任谢尔顿那家伙去找雄主。
胸腔升起的慌乱、愤怒、尖锐和疼痛全部积压在狭小的胸前,身体所剩无几的氧气在被肆意攫取。
他不知道现在赶过去的结果——诺德说不定连见都不愿意见到他,说不定已经在谢尔顿那家伙怀里。
手指死死攥住柄手边缘,微微颤抖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深呼吸几口气,并没能平复从灵魂深处、源源不断的恐愤,情感不受理智控制,他推动柄手,星舰的速度被他推到极限,引擎的轰鸣声在耳边炸响。
如果雄虫不愿意见到他,那就绑起来,把他关在自己身边,哪儿都不让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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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西亚议长,您怎么现在来了?”诺德挂断电话,几乎是一路跑过去,“您不是在庆功宴上吗?”
夏季伊始,夜晚还有些凉。
军雌脱下了军部身上的风衣,裹在雄虫身上,又从雄虫手上接过那一堆大包小包抽奖得来的礼物。
诺德有一米八几,比一般雄虫高不少,就算是军雌的衣服穿上去也毫无违和感,清癯高挑的身材支撑着挺阔的风衣,别有一番风味。
“这算是给您的惊喜,还是惊吓?”谢尔顿说,眉眼微微弯起。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参加什么庆功宴,一下战场,处理完各种繁杂的报告就马不停蹄地飞了过来。
“当然是惊喜。”诺德一脸莫名,回答却利落干脆,“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惊吓?”
“我以为,您邀请我是为了气兰斯诺特,故意对我抛出橄榄枝。”谢尔顿·加西亚如实回答,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
雌虫的言语看起来平时别无二致,语调家常,同时也惴惴不安。
谢尔顿·加西亚五十多年的虫生从没有过不安和犹豫,即使是在战场重伤、即使是议会一虫对抗所有上议院,他都从没有后悔过。
但是从雄虫身上,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体会到这种情绪。
如果来的是兰斯诺特,雄虫会不会更高兴?雄虫光脑所说的是客套话,还是为了气那只雌虫?
雌虫眼睑微垂,猩红的瞳孔闪过疑窦。他并没有表面表现出得那样从容,婚姻只是为了巩固权力的手段,如果能将家族发扬光大,就算是几只同势力的雌虫共同侍奉一只雄虫,那又如何?可唯独对诺德,他产生了独占欲。
独占欲催生出侥幸、迷茫,也带来了燎原般的热情□□,将雌虫劈成冰与火两个极端。
诺德抬眸,黑曜石般的瞳孔在路灯的氤氲下明亮纯洁,漂亮的像是一抔新雪。
谢尔顿·加西亚被这双眸子看得心悸,心跳很重,静静地等待着雄虫的回答。
“如果我说是,加西亚议员长现在要怎么办?”诺德笑了笑,忽然生出了一丝恶劣挑逗的心思。
谢尔顿心重重落下,但看到雄虫的表情,又很快反应过来是在逗他,笑道,“那我可能会很生气,连夜带您私奔去别的星球,让任何虫都找不到。”
“私奔?”雌虫一看就是赶过来的,铂金色发丝略显凌乱,俊美无俦的脸多了淡淡的青黑,一看就是这几天熬夜过度,诺德歇了打趣这位年长军雌的心思,“不错的主意,但是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完成正事——你的‘接风宴’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昨天答应雌虫亲自下厨为他接风洗尘,没想到他提前过来了,杀了个措手不及,“连一颗米都没买。”
“您应该明白,我不是为了一顿饭而来,”谢尔顿说,轻轻地拉过雄虫的手,在手背落下一吻,亲的时间比平时都久,“我只是很想见您。”
几个月没见,雌虫看向心上虫的眼神更加不加收敛,猩红瞳眸透露出的野兽般的热切,简直无处遁形。
他说的应该是实话,雌虫口吻、眼神的思念几乎化为实质,将周围的空气都点燃了。
雄虫低垂着眼睑,声音微不可察,近乎呢喃:“我也是。”
在潜伏于反叛军的日子,谢尔顿几乎失联。雌虫几乎每天都在走钢索,每天都只能在新闻里看到谢尔顿的最新消息,这感觉着实不好受。
不论是出于私心还是大义,诺德都不希望谢尔顿失败。
一只虫和反叛军斡旋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仅要伪装的天衣无缝,还要无数次经受道德良知的考验。
“您说什么?”谢尔顿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我说,我也很想你——”诺德说,又忙改口,“没有很想,也就一点想吧。”
还是那种拉长尾调,像是撒娇的口吻,带着一丝委屈。
诺德没再说什么,谢尔顿却偏偏品出了这样的意思——为什么失联,为什么不跟他发消息?即使理智上明白,在情感上也很难接受,前一天还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年长军雌,第二天就虫间蒸发了。
谢尔顿·加西亚看着雄虫翩然颤抖的羽睫,又一次沦陷了。
每次当他以为自己已经馅的足够深时,才发现可以陷得更深,甚至是在雄虫并未使出全力的情况下,自己就丢盔弃甲。雄虫像极了一颗包装精美的糖果,内里更是甜得要命。
只要诺德想,谢尔顿心想,他可以让任何一只雌虫为他赴汤蹈火,包括他自己。
如果诺德理智尚存,就不会和谢尔顿·加西亚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也不会任由雌虫俯下身,温热的手掌扣住他的后脑勺,然后吻上自己的唇。
——他的理智被抛弃了。
嫌少有虫能为这种直接的、富有冲击的感情无动于衷,诺德也不能。
清浅的呼吸在唇齿间蔓延,雄虫乖顺得简直不可思议,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那片瓷白、轻薄的肌肤,引起一阵战栗。
谢尔顿·加西亚慢半拍失去了理智。
他忽而扶助诺德的肩膀,力道温柔却强硬。
“诺德,给我一个机会。”
“我是否有幸,成为您的雌虫呢?”
第57章 近距离观察互殴现场
是否有幸做您的雌虫, 而不是,您能否做我的雄主。
这并不是一个理智的问句,也不符合加西亚惯常、既强硬又圆滑的谈判风格。
做诺德的雌虫, 没有指明到底是雌君还是雌侍,甚至是雌奴。而是把自己全然交托出去, 像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被动、惶恐地等待对方的垂青和抉择。
这句话说出口, 所有打着“年长雌虫对晚辈雄虫照顾”的谎言不攻自破,和雄虫之间的“父子”扮演的遮羞布被扯下了下来,彻底拉上帷幕。
也将那段暧昧、若即若离的友情逼至角落。
谢尔顿·加西亚没给自己留退路。
不成功便成仁。
路灯的光影落在谢尔顿的眉眼间, 衬得那双红瞳愈发深邃。
“你应该知道,加西亚议长,联邦不只有我一只适龄s级雄虫。”
雄虫黑潭般的眸子闪了闪, 却没有愕然。
加西亚的告白在意料之中。
三年间的记忆回笼,一切早就有迹可循。不管是在去亚盖家, 还是宴会上,诺德总能“偶遇”这位长辈军雌。
那些在诺德看来止于表面、公事公办的交流,对于雌虫而言,或许是精心策划、极尽纠结的邂逅与接近。
只是那时的他, 并没有过多在意。
“如果你想要最好的精神力安抚, 还有很多不错的选择。”
站在雌虫的立场看待问题,很容易看清事情的本质。s级雄虫非常珍贵, 本身就是雌虫争夺资源的主战场。
而加西亚一直未婚,精神海也早就置于崩溃凋零的边缘,自己的精神海能解他的燃眉之急,宛如枯木逢春。
但也并不是非他不可。
诺德发现自己变得有点矫情,不知道是不是得益于上一段失败的感情, 竟然希望有虫不只是因为高阶精神力这点而中意于他。
谢尔顿眉心微微蹙起,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忽然,上空传来一阵星舰骤降的嗡鸣,刹时撕破夜间的宁静。
一道黑影从几百米的高空跳下来,裹挟着狂风般的凛冽杀意。
诺德只觉腰间一紧,整只虫被拽进一个带着血腥气的怀抱。
军雌身上披着白色的军氅,军帽在跳跃过程中已不知所踪,翡绿瞳仁翻涌着滔天的晦暗和暴虐,全身的肌肉都像一根蓄势待发的弓弦,紧绷、战栗,充满杀意,完全是一只嗜血、择人而食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