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丁泠皱着眉眼,双眸一闭,一副听天由命的神色紧绷着心口。
  倏地,远处由远及近传出巡逻侍卫的脚步声。
  这边两人透过枝丫闻声望去,果然见来人,接着忙不迭躲进旁边的花丛底下,皆顷刻紧绷着身体,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白小碗的手也没闲着,他仿佛恼怒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生气般趁机紧紧掐着丁泠的脖子,眼看丁泠额头青筋暴凸,要翻了白眼,他都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
  直到侍卫走远,手下的人挣扎的剧烈起来,白小碗才一下子松开了手。
  “啊!啊——咳咳咳,呼呼呼!”
  丁泠被憋到脸红,急速大口喘着粗重的气息。
  经过这个小插曲,白小碗积蓄的浴火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他失去了些许兴致,随即起身,他仰着下巴,朝脚下蜷缩的人扔下一句,“晚上,记得洗干净来我房间!”
  “是……”丁泠细弱蚊嘤的声音绵软响着。
  白小碗掸了掸身上蹭到的树叶,挂起他的标志笑脸,这才从御花园里走了出去。
  独留后面的小丁泠颤抖着身子,蹲在花枝下,若顶上任人采拮颤抖的花瓣一般,娇弱,惨淡,无助……
  他仰头望着支离破碎的天空,心酸难受的泪水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他抽动着身体,嗓子沙哑哽咽,低声喃喃:“他们明明说,后宫的白公公温柔待人,还特别爱笑,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底层一步步爬出去的,一定会守护同类的,让我好生跟着他……”
  ~
  锦衣卫昭狱。
  檐角铜铃在夜风里叮当作响,白小碗望着立成一排的锦衣卫押来的人,摸索着扳指。
  月光忽然被乌云吞噬,他半边脸陷在黑暗里,残留的半边仍保持着完美的假笑,片刻阴翳道:“好啊,现在知道怕了,躲我呢!二位,找了你们还真是费了些功夫啊。不过,呵呵,我现在可有锦衣卫了,什么人还找不出来!”
  仪鸾司的王蘅忙不迭指着旁边的人,哆哆嗦嗦奋力为自己辩白:“白公公,之前的事可跟我没关系,是他,他挑的你啊。”
  旁边的刘得顺脸色惨白,他剧烈摇头,对着白小碗委屈诉说:“不不,明明是你——”
  “是我?!呵呵,你想说是我主动投怀送抱嘛!带下去好好伺候!”白小碗紧绷着面色,双眸凸起,厉声打断他的话。
  ~
  候寿一得到消息就跑到廖项贤跟前,急吼吼:“廖同知,那白公公让人逮了俩人正送去昭狱呢!”
  廖项贤神色一闪,忙追问:“什么人?”
  候寿面色一晃,煞有介事:“之前在仪鸾司负责训练新人的王蘅和宫里一个太监!”
  廖项贤登时会意:“嗯,原来是报私仇呢!”
  第191章
  锦衣卫昭狱。
  阴湿的石阶蜿蜒而下,每往下走一步,寒意就顺着胫骨往上爬。甬道两侧的铜油灯明明灭灭,在苔藓斑驳的墙上投出扭曲的影子,像无数枯手在石缝里抓挠。
  更漏声从极远处传来,可你数到第三十七滴时,那声音忽然变成了指甲刮擦头骨的回响。
  陈年血垢在潮湿里发酵的气味,混着生铁刑具的锈腥。暗红色苔藓爬满了整面石墙,仔细看才发现是层层迭迭的血手印——最底层的已经发黑,中间泛着酱紫色,最上层的还带着新鲜的血沫。
  墙角蜷缩的人形突然抽搐,铁链哗啦作响,那些"苔藓"里嵌着半片指甲。
  刑房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幽蓝的光。推门的剎那,十七种铁器在阴风里摇晃相撞,发出细碎的呜咽。墙上钉着张完整的人皮,褶皱处还挂着血珠,在寒气里凝成猩红的冰棱。
  烧红的火签插在炭盆中,青烟蛇一样缠绕着房梁,把天花板上吊着的铁钩熏得发亮——那钩子尖上还粘着缕缕肌理,像是刚把什么人从锁骨处整个挑开。
  锦衣卫的鱼龙服在黑暗里泛着冷光,他们正在给犯人"梳洗"。
  滚水浇过三遍后,铁刷子刮在鲜红的肌肉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春蚕啃食桑叶。受刑人的惨叫卡在烧焦的喉管里,变成一串咕噜咕噜的血泡。
  "换冰盐水。"白小碗尖细的声音像生锈的刀在磨石上拖动。
  当惨白的水柱浇上裸露的神经时,整座地牢突然安静了——所有囚犯都屏住呼吸,他们知道这种寂静之后,会爆发出怎样非人的哀嚎。
  而狱卒们正用铁钳拨弄炭火,火光在他们绣春刀的吞口兽纹上跳动着……
  诏狱深处忽然传来铁链断裂的巨响,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但没有人抬头,只有墙角的蟑螂窸窸窣窣涌向声源——它们知道,在天亮前,那里会多出一具新鲜的尸体,眼窝里将开出晶莹的冰花。
  ---
  “这水刑的改良过程暗藏玄机,从最初简单的溺刑到能精确控制肺部破裂程度的‘三更雨’,这种后宫运用的炉火纯青的技术还得是我来帮你们推广啊~”
  白小碗一张瘦骨嶙峋的脸,凑近烛火端详刑具时,鸦青色睫羽在眼下投出锯齿状阴影,整个人宛如从古墓壁画里走出来的艳鬼。
  他正在用银签子挑去指甲缝里的血痂,猩红曳撒下摆扫过满地碎齿。
  听到身后传出的急速脚步声,白小碗忽然仰起头笑,左侧犬齿尖上沾着点朱砂——那是他清晨替太后上唇妆时无意蹭到的,此刻倒像刚啖过生肉的野兽。
  “廖同知来得正好!”
  缠金丝的蹀躞带勒出凹陷的肋骨轮廓,随着呼吸起伏时声音像生锈的琴弦刮过耳膜,他起身时腰间玉佩撞出清响,过分纤细的腰肢裹在玉带里,让人想起蛇类褪下的空皮,
  不等廖项贤发问,白小碗先声夺人,尖着嗓子:“锦衣卫衙门的诏狱新换了十八套刑具,缺个试刑的活桩子,正好用他来试试。”
  廖项贤的脚步渐渐缓了下来,他眼皮微微一跳,望着那棒在刑架上,被虐到血肉模糊体无完肤的人,刘得顺,王蘅,见识不少刑讯的场面的廖项贤还是有些惊骇。
  两人的头发连带头皮硬生生撕扯了下来了大半拉子,嘴里血糊潦乱,又残又埋汰,牙齿都没了。
  廖项贤转头看着旁边表情淡漠的白小碗,眼眸一皱:“白公公,你这是在报私仇啊!”
  白小碗不急不慌,将银签子放下,许是无比的记恨上次被他扒衣服的事,一向表面功夫做的极好的他,这一次竟然连头也不抬,慢悠悠不客气说着:“我现在代管锦衣卫,是在帮太后做事,廖同知还是莫要多揣测了。”
  廖项贤刚准备回怼什么,转念一想:这家伙毕竟是太后派来的人,只要不干有损锦衣卫的事,也不好多干涉什么,算了,自己还是别给寒十惹麻烦了。
  于是廖项贤哼声道:“白公公还是悠着点,毕竟是人命,就算是在锦衣卫的昭狱,死了人可也是要上报的!”
  白小碗垂着头,斜睨了一眼他,森幽道:“放心吧,我也不想让他们如此轻松结束这条贱命!”
  廖项贤摇摇头,大步离开。
  “啊!啊!饶了我吧……”
  身后的凄惨声不绝于耳。
  “这个白公公简直太狠了,看着文文弱弱的,哎呦喂,这下手……竟然如此残忍!”候寿追上廖项贤的步伐,忍不住道。
  廖项贤忽然停下脚步,面色凝重,对候寿说:“让手下人都警觉点,也不知道这个白公公要搞啥。”
  却见候寿眼珠子滚了几滚,旋即煞有介事:“我知道!他吩咐马元几人,去找带一个什么形状的胎记的人,”
  廖项贤眼睫一颤,有些意外:“胎记?”
  候寿紧紧抿嘴,笃定点头:“嗯!”
  ~
  东厂衙门。
  凤耳进门俯首道:“大监,那白小碗在找一个带着胎记的人……”
  末峦正端起茶盏,听闻这个消息,他手下动作一滞,眼眸快速滚了几滚,面色即刻升起一丝会意之色:“哦,原来如此啊!”
  他顷刻间理清了所有的事情。
  这白小碗缘何进宫,又为何一直撺掇着要去太后身边,转眼间即能得到太后重用,甚至让他代管跟自己几乎平级的锦衣卫!
  「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太后是在找他的儿子吶!
  呵呵,找吧,反正他也找不到的!
  只是,太皇太后开始怀疑我了!
  ……
  呵呵,木已成舟,她又奈我何啊!」
  沉思片刻,末峦才喝了一口端在手里许久的茶,待茶入喉,兀地撩起眼皮问:“嗯,这个白小碗是从哪里来的?”
  凤耳回禀:“之前查过,郎叶窟!”
  “郎叶窟……”末峦咀嚼片刻,双眸骤亮,他咧嘴惨淡一笑,随即脱口而出:“呵呵,徐乙!这就对了!”
  末峦将茶盏一掷,猛然从太师椅上起身,走去旁边的一盆他侍弄了许久的绿植,拿起抹布一片片叶子擦拭。
  末峦抓着一片叶子,小心擦拭上面落得一点点的灰,幽幽念叨着:“这个白小碗真的厉害,就抓住了这么一丁点的线索,就谋划了如此漫长又远大的计划!从一个小地方一步步实现自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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