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就在系统倒计时马上数到一的时候,成舜迈出了第一步。
  他走向了东南方的方向。
  不知道为何,冥冥中有一股感觉,让成舜觉得,这一条,才是他回家的路。
  当成舜缓步走向东南路时,小路右侧的卫生院内突然亮起了一道道惨白的灯光。
  那灯光似乎格外刺眼,像是被什么力量催动着,忽明忽暗地闪烁。
  成舜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卫生院的红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在夜色中张牙舞爪,映出斑驳的影子。空气中飘来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味,比往常要浓烈得多,呛得成舜喉咙发紧。
  就在成舜即将走过卫生院大门时,余光瞥见一个佝偻的身影。那是个穿着病号服的老人,正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站在门口。他的头低垂着,花白的头发在风中轻轻晃动,他的双手垂在身侧,指尖抽搐不已。
  成舜心跳漏了一拍,他看到了诡异的一幕。老人的双脚似乎没有着地,而是悬在离地面约莫半寸的位置。
  成舜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继续往前走。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跟着他。他不敢回头,只觉得后颈发凉,仿佛有冰冷的气息在轻轻吹拂。
  转过卫生院,往南就是上坡的路。
  整条路上只有一个路灯,那路灯随着成舜走过,极缓慢地亮起……
  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成舜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那影子逐渐在黄泥路面上扭曲变形。
  就在这时,成舜听见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小伙子……”
  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就在耳边。成舜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脚步声越来越近,成舜能听见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还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小伙子......”苍老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一次似乎更近了。
  成舜感觉一只冰冷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那触感让他浑身发麻。成舜猛地转身,对上了一张苍白的脸。是刚才那个老人,他的眼睛浑浊无神,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容。
  “天快黑了......”老人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粗哑刺耳:“要不要......来卫生院......坐坐?”
  第62章 恢复记忆
  成舜这才发现, 老人的脖子上有一圈深深的勒痕,断口出,似乎还有往外渗出的黑血。
  老人的舌头微微外吐, 说话时发出微微刺耳的声响。
  成舜想要后退, 却发现双脚像是生了根,根本动弹不得。
  这是主空间里让成舜最怵的灵异副本,只是目前来说, 成舜还判断不出, 这个副本是不是纯灵异副本。
  一般来说, 主空间的副本难度都是根本主空间的系统和大部分玩家的反馈来定级。
  但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特性,比如有的人健康活着的时候不做善事, 他们最怕的是报应。
  而成舜, 怕的是鬼。
  不是怪,也不是蜂拥而来的神鬼大军。
  他害怕的,就是如眼前一般的场景。
  还不待成舜思考太多, 老人的手突然收紧,力道大得惊人。
  成舜感觉到肩膀传来剧痛,仿佛骨头都要被捏碎。老人的笑容越来越大,嘴角几乎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
  成舜根本抵抗不了, 一晃神的功夫, 成舜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撕扯着, 拉进了卫生院内。
  午夜的红漆走廊浮着一层青灰色雾霭,成舜的脚黏在渗血般的斑驳水泥地砖上。成舜每走一步, 似乎都极为艰难。
  废弃卫生院类似于四合院的结构,若是从高处看,就像一口倒扣的棺材。
  四面红墙爬满黑血密布的扭曲人脸, 腐坏的木窗棂时不时震颤,数百个玻璃药瓶在天井回廊间碰撞出催命一般的声响。
  第8号病房的铁床骤然凹陷出人形轮廓,泛黄蚊帐后浮出溃烂的青色面孔。老人浮肿的脖颈还插着生锈的输液针头,溃烂的嘴角咧到耳根:“小海啊...爹的棺材本都给你盖了婚房……”
  成舜撞在霉湿的砖墙,看着鬼影身上蓝白条纹病号服渗出黑血……
  老人那如枯木一样的手爪狠狠掐住了成舜的喉管,腐尸特有的氨水味冲进鼻腔。泛着绿光的x光片在墙上自动翻页,每张都是老人不同角度的肺部空洞。怨鬼的哭嚎震落墙皮,墙上的红漆标语“孝老敬亲”,在时明时亮的夜里,格外醒目:"你媳妇手上戴的大金镯子,是爹当年在煤矿上干活,截肢的补偿金!”
  成舜瞥见散落的病历本——1999年9月17日,患者许xx被家属放弃治疗。他惊恐发现泛黄照片上的不孝子,竟像极了他的儿时玩伴许二小。
  恍惚间,成舜似乎恢复了儿时的记忆。
  这间卫生院,甚至于关于许二小的一切,都如潮水般涌入了成舜的大脑。
  这里,是成舜儿时生活过的地方。
  而眼前这个满脸溃烂的老人,就是许爷爷。
  许爷爷和成舜的家就隔了两个胡同。成舜记得,许爷爷院里有一颗很大的樱桃树。
  与现在的车厘子和大樱桃不同,那个时候的樱桃就是小樱桃,只要在成长期稍微施点肥料,就很甜很甜。
  许爷爷家的小樱桃,就是最甜的。
  成舜小时候,最喜欢趴在墙头上,摘许爷爷家的樱桃吃。
  每次许爷爷看到,也不会说成舜什么,只说让他注意安全,别掉下来摔了就行。
  成舜还记得,他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许爷爷在矿洞里出了事。
  成舜的老家,住在山坡上,山上有许多的煤矿。那个时候,山上还有许多的黑煤窑。
  那些黑煤窑也不太注意安全措施,所以矿上隔三差五就要出事。每次出事,都是拿钱打发。
  大一点的煤矿,如果死了人,赔偿金还高一些,高达十万。
  可是小一点的煤矿,就给不了那么多了。
  许爷爷那年截肢,矿上给了他两万的赔偿金,还帮他办了病退。
  许爷爷本来年纪就大了,出苦大力赚钱的日子,本来就不多了。他甚至觉得断条腿没什么,好歹拿到了钱,能让儿子儿媳不天天吵架。
  许爷爷的独子许海,整日里不知道干活,吃喝赌抽占尽。
  许爷爷的儿媳整日里闹着要和他离婚。
  而这一次,许爷爷出事拿到的赔偿金,刚好可以安抚住儿媳和亲家。
  许海从他爹截肢之后,倒是安分了不少。后来,他也开始去矿上干活。矿上干活要按照每天的完工量赚钱。许海这个人懒,有的时候干一上午就累得跑回家,躺在坑上哼哼。
  许海的媳妇也哄着他,总觉得许海如今能出去干活,也算是一大进步。再加上许爷爷还能省点养老金,一家人的日子,比从前也算是好了不少。
  成舜也记得,那个时候,许二小身上穿的用的,明显比他好太多。
  成舜小时候第一次见到bb机,就是许二小拿来给他看的。
  许二小还说,这是他爷爷买给他爸爸,他爸爸又让他拿出来玩的。
  成舜还尚未从回忆中回神,老人溃烂的右手突然刺入自己胸腔,扯出三根粘连着脓血的肋骨。骨茬在月光下泛着手术刀般的冷光,成舜翻滚着躲过劈砍,肋骨擦过耳际时竟响起磨剪刀的"嚓嚓"声。
  八号病房内的灯突然亮如烈日,生锈的手术刀、输液管在强光中悬浮成致命凶器。老人手中的输血管带着针头突然勒住成舜脖颈,将他吊向旋转的青霉素吊瓶架。
  成舜挣扎间踹翻的档案柜里飞出数百张欠费通知单,每张都幻化成烧给死人的黄表纸。
  当生锈的针头抵住成舜太阳穴时,供桌上的病历突然哗啦啦翻到末页。老人溃烂的指尖触到"家属签字放弃治疗"的蓝黑墨水字迹,整个卫生院响起轧棉花机般的骨骼碎裂声。
  “小海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你爹?”老人凄厉的叫喊声响在耳畔。
  成舜在那一瞬也跟着落下泪来。
  电光火石之间,成舜大喊:“许爷爷,我是成舜,我是成舜啊……”
  就在成舜以为,许爷爷的针头即将刺入他的太阳穴时,许爷爷突然停了下来。
  他静静看着成舜,看了许久许久,突然喃喃:“成舜,是老成头那个孙子?”
  成舜乍一挣脱,大喘着气,之后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老人,点了点头:“是我,许爷爷,我还经常去您那摘樱桃,您还记得吗?”
  许爷爷愣怔怔的,眼角还流着黑血:“小舜,我记得,记得,你和二小经常在一起玩。我还总告诫二小,叫他多跟你学习。你这孩子学习好啊,在学校经常考第一。”
  许爷爷之后,又猛然盯着成舜,那双渗血的眼睛,在寒光下格外骇人:“怎么回事?你怎么这么大了?现在是何年月?”
  成舜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如今是何年月。
  与其说许爷爷是鬼,那成舜呢?
  成舜自己又何尝不算是孤魂野鬼?
  而后,成舜的脑海中,又再次涌现了一部分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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