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缪冬寄对待熟人好像没什么距离感,虽然永远不会主动表达亲近,但就像只大猫一样只要顺着他就给rua,剧组里面柳阕等人都经常上手,所以很难通过缪冬寄的态度来判断关系。
但是商巍然可以啊。
商巍然家教涵养都很好,虽然温和但其实并不亲近,反倒是有些疏离意味。但他对待缪冬寄不同,显然是亲近的。
而且听说《广寒月》整个电影的投资都是商家给的,要么怎么说缪导身后有“商家”护着呢。
《广寒月》拍的时候就注定是妥妥的禁片,而且导演也籍籍无名,这钱给得实在有点干脆。
而且《广寒月》没有办法正常发行,热热闹闹几年来其实就拿了点各大奖项的奖金,这点奖金演员和制作人员肯定要分一分,也不知道剩下的是给了商家还是导演自己拿着去还钱了。
江季恒毕竟在象牙塔里面呆太久了,之前还真没想过这些事情怎么有点不对劲。
现在一想……要么是这缪导和商家有关系,要么就是纯粹和商巍然有关系了?
啧。
今天刚刚重新燃起希望之火的江老师现在忽然有点想摔桌子。
第 6 章
江季恒晚上做梦,梦到了自己第一次看见缪冬寄的场景。
缪冬寄大学时期一直在搞舞台剧,而且十分多产,每年由他进行主创进行公演的剧能有两部或以上。
他在校期间看过缪冬寄大四那年出品的所有舞台剧,第一场便是他刚来学校的时候。
那场戏是在学校的小音乐厅演的,缪冬寄的戏人气都很高,当天的小音乐厅人满为患,除了学生以外还来了十几位老师,台阶上也满满坐着人,后面的人则都是站着的。江季恒当时只是抱着熟悉学校的心理进去站了站,却没想到就这样站在角落里面仗着身高看完了全剧。
尚且还记得是个与杀人犯有关的大戏,整整两个小时,探讨了一些比较敏感刁钻的话题。全剧视角和叙述都非常冷静自持,非常独立冷淡。
在那场话剧演完之后,缪冬寄走上台来和演员们一起谢幕。
他不爱说话不擅长交际,但又非常认真地回答老师和同学的问题,认真中透着清冷和无所畏惧的自信。
那时的缪冬寄人气就很高了,台下的欢呼声不断,有个男生喊的“缪冬寄我爱你”力压众人,结果别的女生不甘示弱地大喊:“缪冬寄我也爱你!”最后那个男生又大喊,“缪冬寄我最爱你!”
江季恒离得太远,看不清这个小孩儿有什么反应,连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
第二次看见他其实就是那场大戏公演的第二天。
缪冬寄身为系学生会成员,一大清早来戏文系办公室值班,整个人显得特别困倦,细软的头发乱糟糟地变成了个鸡窝,还穿了件欲盖弥彰的特别长的白色防晒衣,拉链拉得严严实实,裹得仿佛件雨衣,但是环着脚腕的橄榄枝纹身依旧无法遮掩,向上蔓延至防晒衣里,向下伸进纯白色的帆布鞋里。
不过虽然奇奇怪怪的,还是很漂亮,还很勾人。
江季恒并不知道昨晚就是这个小孩儿在台上侃侃而谈,毕竟离得远。但他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哪怕这小孩儿整个人邋遢到这个样子,江季恒还是带着他的滤镜在心里说出了“神清骨秀”这四个字。
我见你神清骨秀气飘萧,你是神仙,休得假推掉。
尽管这个小神仙打扮得实在是乱糟糟。
“快脱了吧冬寄。”办公室里面最死板不过的教导主任竟然笑着说道,“热不死你。”
那小孩儿模模糊糊应了一声,把书放到了一边开始脱衣服,他里面穿了件浅蓝的轻薄的衬衫和一件白色的短裤,干净得像是高中校园里面的学生。但是他身上大片的纹身又攀附着他的腿、他的臂、他的手腕和脚踝,是黑色羽毛和橄榄枝。
他似乎被锁链一样的东西禁锢住了,又好像如同繁花一样的东西盛开了。
教导主任又对他说:“这位是新来的江老师,你以后就在江老师旁边的桌子上办公吧。”
“好,谢谢老师。”小孩儿重新把书抱回怀里,一边慢吞吞往江老师身边的桌子走一边慢吞吞打了个哈欠,舌尖在他捂着口的指尖闪现,眼睛一睁开仿佛就能眨出泪水,他走过来,对着江季恒说,“江老师好。”
缪冬寄坐到他身边,小幅度扭动了几下调整好一个舒服的坐姿,对别人的无法掩饰的注视很不敏感。
甚至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种至纯至媚的“洛丽塔”般的芳香——尽管这位洛丽塔已经22岁。
然后别的老师问他:“昨晚公演完出去吃饭了吧?”
“嗯。”缪冬寄肉眼可见地正在慢慢清醒。
“感觉怎么样?”
“还行,就是第一场的灯光出问题了,害得我蹬蹬蹬往控灯那边跑。”缪冬寄大概是完全清醒了,一边说一边翻开了一个本子。
江季恒依旧在偷偷看他,可以看得出来本子上面记录了每一次演出的收获和可改进的地方,这小孩儿的字不算难看,就是莫名显得有点幼稚,一笔一划横平竖直,大概平常上课记笔记肯定很吃力。
缪冬寄翻到一页新的开始记昨天的演出。
江季恒这才反应到缪冬寄就是昨天那场戏的那个导演。
小缪导演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地写字。
那大概是江季恒第一次悄悄看他,当然,肯定不是最后一次。
……
江季恒从梦中醒来的这个清晨,缪导的新片子在学校里面随便划了块地,开始办开机仪式。
江季恒晕晕乎乎早起上课,脑子里面还全都是小缪导演的剧,结果就正好看见印艺被各大媒体和学生堵得水泄不通。
他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越过围观人群往里面看,昨天那又怕冷又晕乎的小家伙正在围着剧组乱窜,只穿了个紧身的牛仔裤,一件白色的薄毛衣,随便披了个灰色的围巾——虽然好像应该先心疼一下穿得很冷的样子,但江季恒还是想先抑制一下自己想飚出来的鼻血。
缪冬寄身上透出一种毫不做作的少年感,还有一种欲而不自知的禁忌感。
缪冬寄今天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倒是不错,饶有兴致地围着整个剧组转了一圈,轮到上香的时候反倒是累了,只举着香胡乱拜了两下,把香插上之后转身就走,结果被一个样貌清俊的男人拦住了。
男人解下他的围巾,在旁边的临时衣架上拿下来件长棉围巾,然后在缪导身上缠啊缠,缠出一个又有设计感又暖和的样子,最后拿个别针一别,让他们家缪导快速拥有一个暖和的外套,最后还走到他身后,重新给他扎了一遍辫子。
商巍然啊……
江季恒收回目光,转身走去教室上课了。
周三是满课,但刚上完一上午课的江季恒就已经心力交瘁了。他无精打采地应付完问题贼多贼磨人的小崽子们,拎着书去教师食堂吃饭,上楼的时候正好看见剧场的工作人员正在往下搬盒饭。艺术学院的食堂大妈也挺有艺术细胞,看见剧组的人来了还怪开心的,给剧组的每个人加了个鸡腿,便导致派过来领盒饭的工作人员有点不够用了。
这个时候难道不就应该年轻帅气的江教授出场么?江季恒走上前去帮着搬箱子。
“你们女孩子来做这种活辛苦了点吧?”江季恒抱着那巨沉的箱子,小声问旁边的后勤组小姐姐。
“缪导找了人帮忙来着,但今天工作太多好像错开了,大家都没怎么顾得过来。”后勤组小姐姐满脸萧瑟:“现在后勤部没什么人,过几天招几个学院的学生应该就好多了。”
“剧组还打算在学校里面招人啊?”
“对啊,有点类似于勤工俭学的那种吧,每个周来值几天班。”小姐姐倒也没什么防备心,抖搂得又快又干净,“其实我们缪导只把《广寒月》时比较核心的制作团队带过来了,别说是临时在剧组跟组的小孩儿了,《残霜天》现在连男女主角都还没找好。”
“这怎么会……”没找好主角就把开机仪式办上了,制片人还不得撕了导演……江季恒愣了一下又忽然想起来:《广寒月》的制片人是商巍然,整个一形同虚设。不过话虽如此,这个导演也实在太任性了一点,他转念一想,“你们缪导是本来就打算在印艺找演员么?”
“是的。”小姐姐点了点头,“我们缪导很怪的,当时多少大演员大明星来,一个都没看上,非要来印艺找演员,还是主演。”她拿膝盖顶了一下箱子,呼出一口气来,“可能印艺这个母校对于缪导来说,比较不一样吧。”
“是吗?”江季恒不置可否。现在很少人能将自己的大学看作一个极其重要又不一般的地方,江季恒毕业太多年了,现在想起自己的大学来,除了专业知识以外,无非就只剩考前酒会的烟与酒——他毕业之后便戒了,于是这些东西在他的记忆力尤其馥郁醇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