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缪冬寄接近恍惚,睁着一双含着泪的眼睛看他,对自己身体的反应感觉茫然又陌生,而且还像是矜贵的小少爷般不知所措。
  江季恒简直要叹息了。
  “我帮你。”他说。
  第 36 章
  双十一的前一天,是周六,缪冬寄和江季恒把power和妙可托付给了柳阕和花途,然后就拖着一个行李箱出发去峪城了。
  印城和峪城相邻,车程仅仅不过一个半小时。
  已经许久没坐过火车的江季恒,身为债主之一却陪着负债累累的缪冬寄大导演买了火车硬座的票,然后对接下来的峪城之旅充满担忧。
  缪冬寄自然是一副还很期待的样子,带着江季恒找给他的墨镜和口罩坐在行李箱上面,连着火车站的充电口玩手机——他最近发现了原来在手机上面有软件可以画分镜,现在每个分镜要认认真真画上好几遍,玩得不亦乐乎。
  江季恒刚刚从商店买完东西回来,看见之后就伸手把手机拿开放到充电桌上了:“充电的时候不可以玩手机。”
  缪冬寄哦了一声,然后拿过江季恒拎着的那袋零食,挑挑拣拣扒拉了一番,最后还是先拿出来了一袋巧克力豆开始吃。
  江季恒感觉自己简直是在养孩子一样,又忧愁又心酸,偏偏马上还要见到缪冬寄名义上的“前男友”,内心更是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坐到椅子上,然后拽着行李箱把缪冬寄拉到自己身边,然后看着他像小仓鼠一样嚼吧嚼吧吃东西,一直吃到了检票上车。
  江季恒虽然长手长腿地缩在凳子上面怪可怜的,但好歹也是大学就跟过不少剧组的人,跟过电影剧组——尤其文艺片剧组的人再艰苦的条件也见怪不过了。
  但缪导本人就不大行了,他最近辛苦,没日没夜地写东西画东西,而且前两天还天天拎着俩小孩做肢体控制训练,成功让职业病复发了,这会儿脖子疼肩膀疼腰也疼,搁座位上动来动去难受地要命。
  车已经开了江季恒也没有办法,只能侧过身来给他揉脖子和腰。
  不幸中的万幸,这小孩儿虽然总是很容易不舒服的样子,但其实对生理上的痛感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敏锐。
  放在别人身上疼得睡不着的那种程度,他却可以轻而易举地睡过去——其实也不像是钝感,倒像是大脑很适应用这种方式逃避疼痛的侵扰。
  缪冬寄虽然睡了,但是江季恒完全没敢停手,依然一下下地帮他放松因疼痛而紧张起来的肌肉。
  缪美人此时已经安静了下来,睡得安稳沉静的样子。江季恒看了看四周,稍微压低了一点他的帽子,然后把他的墨镜摘了。
  江季恒在那狭小的座位上侧身又稍稍俯身,去看缪冬寄睡着的样子。
  缪美人的眉眼生的极其漂亮,醒着的时候一双眼睛其实往往带着点压迫性,闭着的时候却显得很温柔。
  他睡得挺好,看起来没做噩梦。
  缪冬寄说得对:他在人多的情况下睡得沉,而且不会做噩梦。
  江季恒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把那些担心的注意力转移出来大半,感觉到隔着一层毛茸茸的薄毛衣下的肌肤与皮肉,一点点温暖和一寸寸柔软一同传达到他的手指上。他因为这些许的温度和触感心猿意马,难免想起前几天晚上的那些荒唐。
  江季恒并不是一个重欲的人,他那群以徐荣刻为首的损人的发小还一度觉得这厮“性冷淡”了。但他就是没有办法忘记缪冬寄在他怀里面时,每一个细微的颤动,每一声不知所措溢出来的喘息,或者每一个细微的带着些微茫然的表情。
  他有一百种对付小情人儿的不做人的方法,比如骗着他演一场当年柳阕那厮都看过的戏,比如骗着他说点好听又不大干净的话出来。这些不便说出口但是却可以珍藏于心的闺房之乐,大概好多人都在觊觎,但现在只有江季恒能骗着缪冬寄做出来。
  而且缪美人单薄脆弱,比一般的小情人儿都好骗。
  但是江季恒却什么都没做。
  缪冬寄在他的心里圣洁如孩童,又或者某一个神祗。
  江季恒之前看过缪冬寄的第一部大戏的官摄,是小小的缪少年入学第二年的印艺年底三大戏之一,一部音乐剧,改编自《聊斋志异》里面的《婴宁》。
  江季恒后知后觉。
  觉得缪冬寄有点像里面的婴宁,如此天真不谙世事,其实又如此聪慧明媚狡黠。
  江季恒当时看的时候就在想,如果自己是书本或者舞台上的那个男主,他会将婴宁奉为神女。不会盯着“神”看,不会挣扎着想要得到“神”,也不会任由“神”被由他带到的世界吞噬。
  【扮演婴宁的演员坐在搭起来的架子上明媚地笑。舞台上一个在人间作了大官的妖怪正在对抗婴宁的母亲。
  母亲说:“我的狐狸,你快回到山里去。你笑百花便盛开,你采摘它们,作曼丽缤纷的裙,作艳丽玲珑的钗。”
  衣冠楚楚的妖怪嗤笑:“这人间是吃人的人间,既然来了说什么归去,你看这染了半边的天,烧尽狐狸天真烂漫的火早已点燃。”
  婴宁爱上了人间的少年,因为他爱上了这个糟糕的人间。她不可能离去,所以出卖了自己的笑颜。她坐在高高的架子上看着远方,不复笑起来宛如一弯新月的眉眼沉静而悠远。】
  一如缪冬寄发呆时看着远方的眼神。
  缪冬寄也是一个被人间吃掉了的婴宁。
  他轻轻按摩这他的腰腹和脊背,隐隐摸到伤疤的痕迹——他在那晚就摸到了,有些只是非常细小的伤痕,但那片被翅膀盖起来的地方却是重灾区——应该没有经过任何的祛疤处理,任由一开始便肯定凶狠可怖的伤虬结成如此的伤疤。
  他有点迫切地想知道缪冬寄身上发生的一切,却又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资格。
  一个半小时之后,车马上就要到站了。江季恒叫醒了缪冬寄。
  昏昏沉沉睡了一个来小时的缪冬寄腿麻了,江季恒也就像刚来的时候一样把缪冬寄放在了行李箱上面,一路像推着小孩儿一样往外走。
  ……
  丁立檐刚刚彩排完,穿了一身明天上台要穿的黑色皮衣,像当年一样身后背着个吉他,手里还拎了一个小飞象的玩偶在外面等缪冬寄。
  江季恒整个人又高又帅,明明比江季恒还大上一岁,可站在人群中就像是高中时骑着摩托车在门口接女生的校草学长,帅得扎眼。
  缪冬寄看见人之后一个高窜了出去,他麻了的腿还没怎么好,跳出去之后一个趔趄,直接栽在了人家的怀里面。
  推着行李箱的江季恒脸都要绿了。
  “阿昼,好久不见。”丁立檐低头抱了抱他,然后就松开了手,把手里的玩偶递给他,“给你的小飞象。”
  丁立檐真是好有男友力一个男的,会给缪冬寄起他们之间独一无二的名字,而且每次和缪冬寄见面都要给他带小礼物——大多时候都是些玩具,有时候也会带给他一个氢气球,虽不费心但用心。
  江季恒黑着脸默默看着,感觉自己学到了。
  “你好。”江季恒主动伸出手去,“江季恒。”
  “你好。”缪冬寄明明并没有告诉丁立檐会有人和他一起来,但是丁立檐却丝毫没有错愕的样子,自然地放下之前放在缪冬寄肩上的手去和他握手,“我叫丁立檐。”
  江季恒知道面对一个摇滚歌手没必要拿他平时应酬的那一套,两个人不过简单说了几句,第一件事情还是赶紧出火车站。
  缪冬寄刚才在车上还是一副虚弱难受的样子,现在却在丁立檐身边蹦蹦跳跳的:“要唱新歌吗?”
  “嗯,有两首新歌。一首是陆溪云小姐姐的,一首是我的。”丁立檐说。
  “溪云姐总算出歌了。”缪冬寄忽然有点忧心忡忡,“你要和现在乐队的大家好好相处啊。”
  丁立檐稍稍一愣,然后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一定会的。”
  缪冬寄刚认识丁立檐的时候,惊觉乐队还是之前的那一批人——都才华横溢,都富有激情。缪冬寄跟着他们去酒馆,坐在下面看他们唱着或温柔或愤怒的歌。
  但是惊觉乐队太锐利太漂亮太势不可挡了,在丁立檐刚刚毕业不过一年的时候就被上层出手打压过。这是一群才华斐然而又锋芒毕露的少年啊,他们可以接受一无所有,但是没有办法理解囚笼,不愿意成为困兽。
  有人不唱了,有人出国了,有人另寻出路了。
  最绝望的时候,惊觉乐队只剩下了丁立檐自己一个人——说白了其实就是玩完了。
  但好在这些年又重新进行了和各种人的重新磨合,人员终于还是重新稳定了下来。
  缪冬寄以前的时光过得太迷茫了,上了大学之后才逐渐有了点清明的意味。惊觉乐队的变迁,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常和变化。他希望丁立檐可以好好和乐队的大家相处,并非是为了什么感情的经营,而是希望离开的时候也能没那么多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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