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江季恒并没有像缪冬寄一样接触过这个乐队的成长,他知道这个乐队有多么令人惊艳的才华——无论是丁立檐还是其他乐队成员、无论是之前的乐队成员还是如今的乐队成员,只是这个乐队因为变迁和各种范围的打压一直不温不火。
  好在丁立檐并不是在意这些的人,他像大学时候一样背着个吉他,哪怕只留下他一个人也没关系,哪怕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也没关系,哪怕没有地方需要他演出也没关系。这个人好像天生就是自由的样子,抱着吉他站在路边也可以留下漂亮的音符和诗篇。所以丁立檐明明比江季恒还要大一岁,但其实比他们都更像少年无忧无虑的漂亮样子。
  江季恒忽然想起来之前每一次缪冬寄提起丁立檐的时候,都会说的一个词——漂亮。
  而丁立檐的确是无比漂亮的少年,无拘无束,温柔勇敢,灿烂非凡。
  缪冬寄这几天告诉过他。
  这个漂亮的少年是他的神。
  第 37 章
  这场峪城的音乐节还是挺大的,但是来的都是大佬,而惊觉则早被这几年的折腾弄得没剩下几分人气。
  最近的峪城被这场浩大的音乐节搞得风起云涌,但是其中像缪冬寄这样朝着惊觉来的,估计没有几个。
  音乐节没包住的地方,惊觉乐队对于这种事倒也没上火,反倒是挺开心的。他们直接找了家离场地近环境还贼好的别墅民宿,晚上一出门还可以在院子里各地的背包客一块聊天喝酒。而且地方宽敞房间多,忽然间多了江季恒一个人也没什么关系。
  倒是江季恒“拎着缪冬寄单独出去住”的计划泡汤了,心里有些恼火,正忙着在内心疯狂诽谤丁立檐,结果一进门就被院子里面的篝火和香味给怔住了。
  这群素不相识的背包客正聚在一起:
  与他们一同狂欢的还有:烟酒、吉他、电影、文学、烧烤、光影、音乐。
  这群远道而来到处溜达的人,明明天天和孤独不稳定作伴,却也有能力在一瞬间驱散孤独与阴霾。
  穿着波西米亚裙子和结绳头带的姑娘转头看见他们,赤着脚在从草地上又跑又跳地赶了过来。
  姑娘长得格外娇小,看起来年纪不大,服饰上的羽毛翻飞,赤脚跑在草地上的时候像是女巫或者精灵。她长了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看出来刚喝了酒,神态是还带着迷醉的强装清醒:“立檐你带着阿昼过来啦?”
  “溪云姐。”缪冬寄轻声叫她。
  原来这个就是惊觉乐队的鼓手陆溪云,明明名字听起来还是很温柔动人的,实际上这个打鼓的小姑娘奇怪到出的第一首歌叫作《尖叫》。
  陆溪云踮着脚尖伸手摸摸缪冬寄的头:“好孩子~”
  “快带着朋友来喝酒吃肉。”陆溪云跳着转身,一嗓子亮得冲上云霄,“人生苦短!”
  “疯丫头……”丁立檐无奈地笑了笑:“走吧。”
  “好。”缪冬寄笑了笑,刚刚要走,忽然顿了一下之后转身,朝着江季恒伸出手,“走吧老师,吃肉跳舞。”
  江季恒稍稍一愣,随后便反手握住了缪冬寄的手。
  缪冬寄感受到过牵手和拥抱的温暖,努力继承了这份温暖,然后无师自通地感染他人。
  江季恒在那个虚伪安静的世界里面呆久了,感觉自己忽然到了一片原始的丛林——这里面的人奇奇怪怪,这里面的食物如此鲜美,这里面的歌声盛放如繁花般灿烂。
  这里就好像婴宁可以回到的山林。
  他紧紧握着缪冬寄的手,难得放任缪冬寄和自己上桌喝酒。
  他们一直狂欢到繁星亮起,然后因为温暖舒适而感到困倦,背对别坐在篝火旁听别人坐在草地上唱歌。
  “大一的时候我的老师告诉我……”缪冬寄忽然轻声说,“如果你觉得喝酒吃肉就可以满足的话,那是因为你的自我就那么大小。”
  江季恒闭着眼睛,依稀觉得这种话也有人对他说过。
  “老师说每个人都需要成就感,而这个成就感的获取方式对每人来说又各不相同。譬如立檐的成就感并不在于火遍大江南北,而是一群本来安静的人群以为他们而丢掉自我放肆狂欢与歌唱。”缪冬寄听着远远传过来的歌声,“但是我不知道我的成就感来自于哪里,我好像从来没获得过成就感。”
  “成就感象征着愿望和现实达成平衡。”江季恒侧过头问他,“你有愿望吗阿寄?”
  “没有。”缪冬寄说,“我就想这样,吃肉喝酒,有音乐和舞蹈,有星星和草地。”
  “那你当年怎么不跟着我走?”丁立檐拿着吉他走过来,手里还端着瓶酒,“我这里什么都有。”
  缪冬寄睁开眼睛看他坐在自己身边,笑着说:“因为我总感觉自己还能找到点东西,只是到现在了依然没有找到。”
  缪冬寄大一下半学期的时候,丁立檐就已经大学毕业了。这个浪漫又自由的少年看着远方,对着沉默的男孩伸出手:“愿意和我一起走吗?去看看远方。”
  缪冬寄看着他的手沉默了很久,最后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远方有什么,他觉得印艺已经很大了。他刚刚排完自己的第一部戏拿了小戏比赛的一等奖,在学长学姐的推荐之下加入了狄德罗社团,正在写学校今年年底大戏的音乐剧剧本《婴宁》。
  他前几天还独自一人坐了十小时的火车去莘城,拍摄自己这个学期的摄影期末作业。
  最近又被摄影社的学长找去拍商志,被流院的小男生在学校的小酒吧里面唱着歌表白。
  他报名试试的四级考试挂得很彻底,所以现在每天都在背英语单词,而且还要赶课堂笔记以确保能安稳度过期末考试。
  他终于逐渐知道生活是什么了,知道自己每天有事情做了。
  缪冬寄觉得自己的进步还是很快的,说不定马上就能知道自己以后想做什么了,和四周的所有正常长大的同学一样。
  他的确就是爱上了人间少年的狐狸婴宁。
  丁立檐对他伸出手,想带他回到自由宽广的山林。但狐狸冬寄摇了摇头,他愿意牺牲自己的自由和笑容,在这个吃人的人世间寻求一份人世间的解脱。
  这是他给《婴宁》那部戏的最终答案,我们都在吃人的人世间,我们相信宿命,我们明白囚笼。而当我们无力改变,这样子的人世间却也有我们可以找到的答案。
  那么,婴宁就不是纯粹的悲剧。
  缪冬寄留在了学校里面,为了找到答案,每天都很努力地过了整整四年。
  商家本来都没有指望他能安稳地度过四年时间,偶尔想起来查一下他目前的情况,都能感觉无比震惊。
  偶尔商家夫人周末或者放假的时候会叫他回去吃饭,会耐下性子来和他聊聊,聊完之后却又叹息:“何必又走这么累的路。”
  她是艺术家,她的爱和生命都给了绘画。她忍耐痛苦,把那当做给艺术神和缪斯的献礼。
  她知道自己并没有给过自己儿子什么爱,唯一的爱便是不希望商巍然和她一样走上艺术这么孤独的路,所以最后还是选择推波助澜,让他走上了商业的路。
  缪冬寄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有走过别的路,所以不知道究竟哪一条路算是不累的。他只是默默扫过商家夫人摆了一房间的画,最后能落下的不过也就是一句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我没费心,也没什么费什么力气,对人的怜悯也还不如对猫猫狗狗。”她随手把一只漂亮虚弱的奶牛猫抱到怀里,看看它昨晚领回来之后刚包扎的伤口,“你出来以后遇到我,是命。上大学之后能找到自己的路,也是命。”
  缪冬寄缄默不语。因为他太熟悉命运的无常和古怪了,他带着恐惧和些微不肯外露的愤恨,连提都不敢提一句。
  商家夫人笑笑:“巍然最近也要毕业回国了,你们做的方向也可以互相帮助下。”她也抬头看过自己地上的画、墙上的画、拿绳子像晒衣服一样挂起来的画,还有画板上画了一半的画,“虽然说是搞艺术,但还是有个人陪着吧。生活本身就已经够辛苦了,不要自己为难自己。”
  现在的缪冬寄坐在草坪上想这句话,因为喝酒而微醺,他侧了侧身子然后躺下来,看着天上隐约闪烁着的几颗星星。
  “不如就在可以死去的时候死去吧。”缪冬寄默默地想,“多美好啊。”
  “峪城昨天下雨了,感觉地上还是有点湿。”江季恒忽然伸手把他捞起来,大概是忽然想起来自己在情敌地界上,语气变得有点差,“本来身体就差,今天已经挺惯着你的了。”他拍掉了缪冬寄衣服上的草屑,“再过半个点回去睡觉去。”
  缪冬寄还没回过来神,愣愣被江季恒提起来。
  江季恒在他身子底下塞了个垫子,然后又把他放了回去。
  “对啊。”丁立檐举着酒杯笑着搭腔,“照顾好自己,可别天天学着溪云那丫头到处乱窜。那丫头的发小前几天回了趟国她怂得和小羊一样,她现在也就趁着发小还没退役抓紧时间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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