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缪冬寄:“……嘤嘤。”
江季恒:“……好吧好吧你从来都不撒谎。”
缪冬寄终于转过头看他,眼睛一如既往地清澈又真诚,“我说过的啊,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直接问我,我知无不言,绝不撒谎。”
江季恒愣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缪冬寄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但是当时的自己并不想要知道什么缪冬寄的过去,所以并没有当回事。
江季恒认真想了一想:“我不是不想要直接问你啊阿寄,但是我以为你会不想谈。”
缪冬寄说:“我的确害怕那段过去,但是我不害怕讲给你们听。”因为他的恐惧只有他们可以遏制和终止,“从我大一的时候开始,我就可以告诉丁立檐,后来我觉得自己可以告诉柳阕,后来觉得可以告诉商巍然可以告诉花途,可以告诉林光霁,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们没有一个人问过我。”
这些人全部敏感而温柔,问不出一个带着痛意的字眼。
江季恒听完,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摸缪冬寄的额头,然后说:“阿寄你知道吗?只有知道你的一部分过去,然后又不怎么爱你的人才会问你,比如楚和风。”
“我知道。”缪冬寄又额头蹭了蹭江季恒,“因为你们不知道我害不害怕,你们觉得我可能完全不想回忆或提起那段往事对不对。”
“嗯,阿寄我说过,我一直畏惧你的畏惧。”
“那么现在我要告诉你们了。”缪冬寄看着江季恒,非常认真地说道,“我的确害怕那段往事,但是我从来不害怕告诉你们。”
“但是我本来只是不害怕告诉你们而已,我也不介意你们听到了答案之后会不会像商巍然那个样子离开,但是就是前几天我刚醒的时候……你抱着我哭的时候,我很开心。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情绪,我可能有点难过?因为你哭了很久。但是我又的确很开心。”缪冬寄伸出右手去碰他的手,仿佛这个样子就可以足够安心,“我想我应该挺希望你们知道的,我希望你们心疼我,这样我才知道我被爱着。”
缪冬寄说:“我有的时候会想,要是巍然哥是直接来问的我,他是不是就可能不被我吓到,也就不会离开。”
所有人都怕害怕他,所以所有人都在揣测他。而缪冬寄本人站在他们中间,想说:“你们来爱我吧,你们来安慰一下我吧,你们来抚慰一下我吧。”
开口却哑然无声。
他们都对他很好,但从来没有一个人那么真诚用力地爱他,没有人知道他多需要爱。
江季恒被一双如此真诚的眼睛看着,忽然就想起来缪冬寄刚刚回印艺拍片的那个时候。他到缪冬寄的房间里面,忙着跟商巍然这个人精斗智斗勇,然后转过头就看见缪冬寄带着好奇和探究望过来的目光。
他太不擅长如此直接面对一个人的目光了,所以当时简直是落荒而逃。
那个时候,甚至是后来两个人已经成为了很亲密的恋人,他都始终觉得缪冬寄在感情方面并不敏锐。
其实不然,缪冬寄前半生过得太过混沌,没有人用心爱他,反而让他对待感情格外细致敏感。
缪冬寄其实也并非商巍然所想的那么难以被拯救,他只是真的很需要知道自己正在被人爱着。
人总是忍不住渴望“爱”的,更何况是缪冬寄呢?
缪冬寄认真地看着江季恒:“那我现在告诉你了,我不害怕。你愿意问问我吗?”
江季恒沉默不语。
“那么这样,作为交换。”缪冬寄说,“我要说一个你可能害怕我知道的小秘密。”
江季恒一愣:“什么……”
“你喜欢我。”缪冬寄轻声说,“对不对啊,江老师。”他说,“我说和我在一起之前就是。”
第 51 章
商巍然经常责怪缪冬寄:认为他总是盯着人看并不礼貌,也不利于自我保护。
但实际上缪冬寄非常迫于自我保护,他对于任何一个出现在周围的人,便忍不住认真地观察和打量。所以江季恒刚开始接触缪导的时候,总是会感觉他眼神的不可躲避。
但是后来缪冬寄便不看了,因为他发现了江季恒对他的期待。
江季恒期待着他的接触,他的注意,他的亲密……
缪冬寄的确分不清什么爱或者欲望或者别的更多,他只能看到他的期待。
缪冬寄从大四开始就格外青睐于江老师,所以并不愿意落空他的期待,所以他与之接触,给予信任,住到他的阁楼,纵容他一步步地逼近,乃至纵容他的所有期待。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为任何一个有所期待的别人做到这种程度,不过这种独属于缪冬寄的敏感而聪慧的温柔,已经毫不吝啬地全部赠与了江季恒,由江季恒保管。
如果江季恒不愿意分给别人,缪冬寄便不给了。
他可以这么无底线地宠溺一个人,甚至于几乎没有什么属于自己的期待。
其实花途说的没错。
只要不吝啬爱与陪伴,哪怕江季恒把缪冬寄囚禁在一个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他都会甘之如饴。
他只想要爱和安全感,这两样东西江季恒都在努力给。
江季恒忽然就想起来了缪冬寄话剧《永无岛》里面的台词。
“你是如此惹人爱怜,你是如此至纯至艳,所有人都觊觎你的唇,所有人都窥探你的爱。你是风华绝代的玛莲娜,我将献给你我对美最忠诚的爱意,我将献你对悲剧的最真诚的泪水。
我们总是这样口口声声说着爱你,却永远在落空你的期待。
所以不要挂怀,所以不要爱任何人。”
江季恒感觉很温暖,但是又有点太难过了,这个小孩儿以前真的没有被人爱过,哪怕他有这么好。他忽然就不感觉窘迫了,喜欢这样的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他会那么认真对待地你的爱。
江季恒想:“我也将认真对待,我再不肯落空他的期待。”
所以他认真地说:“好,那请你告诉我。在戒毒所的那四年,都发生了些什么?”
“好。”缪冬寄笑了笑,手指却还是忍不住在他手心颤了下,像是忍不住祈求:“你会心疼我的对吧?”
“会的。”江季恒紧紧握住他的手,“怎么可能不心疼你呢?”
缪冬寄眼眶忽然就红了。现在的他浑身没有力气,脆弱得如同一只幼兽。
他之前自杀的时候最讨厌被救之后的这段时间,但是现在却安稳甚至闲适。
他终于不会害怕。
缪冬寄压根没有在那家戒毒所里面待上一天时间。
他甚至没有做过检测,坚信自己吸过不干净的东西,茫然而又带着人生第一份的希望走进去,觉得这个地方可以将他冲洗干净。
那时的他尚且还不知道如何判断别人的目光,不知道有多少的人都在看他。或许看见他从小野蛮生长而生的邪恶与野性,又或许看见他藏在单薄的衣服下面的脆弱和不曾渲染——待在这种地方的人,谁能见得如此坦白漂亮的一张白纸呢?
毫不意外,缪冬寄这种人哪怕在这里过一夜,都可能会被撕裂。
但是他没有过这一夜,他被一个看起来那么温柔那么善良的人领走了。这个人是牵着他的手带他走的,缪冬寄跟在他的身后,看着这个人带着笑意的脸,深信不疑这个人将实现他的希望和变好的梦想。
却不知道自己走进门之后得到的就是一阵毒打。
他虽然已经很久没有打架了,但是当年也是在街头混出来的,虽然被手铐铐住双手又拷在椅子上,但是并没有坐以待毙。棍子和鞭子不断地落下来,他虽然疼得要死,但始终没有停止自己狠厉地挣扎。他骨子里面太野了太混了,逮住机会之后,生生咬掉了那个男人手臂上的一块肉。
那个男人一改自己连虐待之时都带着的优雅伪善的面具,大声尖叫着不断地把棍子落下来。
缪冬寄都忘了自己那次断了多少根骨头,反正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他满嘴都是血,有自己的也有那个男人的,昏过去之前看见眼前的青石板上的血迹,特别丑特别难看,恶心得要命。
缪冬寄就被这个变态的男人关在一个只有十平方米的房间里面近四年,每天能够面对的事情只有永无止境地折磨。
那个男人告诉他:“乖一点,不要想着跑,不要想着反抗,否则你就更痛苦。”
缪冬寄也不是没有听话地尝试乖巧,但是这个以虐待为乐的男人自然不会仅仅只享受囚禁和关押的乐趣。
那个男人一边毒打一边笑着说:“宝贝儿啊,你的命就是这么薄,就像是一颗空心的秕子。”
既然少不了毒打,缪冬寄肯定不愿意当一条被打了还要摇尾巴要吃的的狗。他聪明而狠厉,后来某一次时候咬掉了他的一根手指还吞了进去。
那次他差点叫那个男人弄死了,但是最后却还是醒过来了。
他醒来的时候是那么崩溃,面对着男人撕扯开伤口等狠辣阴毒的手段,第一次哭到竭嘶底里,谁在那种情况下不想要直接干净利落地死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