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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缪导前段时间一直在精神出轨,动不动就去想《开岁》拍什么,前几天还一直在给林光霁萧悔海的那部音乐剧《惶惑》写观后感,认真得如同回到大学写期末剧评。
  现在乍一回来拍《残霜天》,他竟然有点心虚。
  并非心虚别的,只是在他的潜意识里面,这个故事的结局已经注定了,陈歇注定拯救不了沈颂,他们注定是两败俱伤的悲剧。
  但是林歇小演员和沈颂小演员却都不这么认为,他们都和自己的角色死磕了整整一个冬天——林歇真的是一片赤诚不肯后退,沈颂亦不堪堕落奋力想要把林歇推回彼岸。
  他们肩并肩演一场很温柔的戏,看向对方的眼神都充满着爱意,他们一同读一首诗,那首诗既可爱又温存。
  整个剧组都在哭,只有他们两个看着对方笑。这的确是一场悲剧,但他们之间却也的确是爱情,没有谁比他们彼此更要珍惜对方的爱。
  缪冬寄拍了这么久电影,第一次遇到演员带动整个剧组情绪的。整个剧组包括缪冬寄本人,柳阕花途等人更是刚休假回来,尚且还没有想着要去调节自己的状态,便被两个小演员带入了他们最挣扎却也最真挚的情感之中。
  沈颂小演员一直都在指责缪冬寄对于沈颂不公平,他一向都不以为然,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对沈颂足够温柔,到这一瞬间才觉得十分难过。
  没有什么比指责一个导演对于一个角色不公平最为诛心的了。
  但整个剧组里面真正奇怪的人是江季恒,江季恒的状态非常好,完全没有辜负了这场戏,甚至还能帮着柳阕盯摄像机铺轨道,缪冬寄都没反应到的问题他却能迅速反应过来,状态一直平静而敏锐,是整个剧组里面最能承接住两个小演员戏中的真挚的人。
  缪冬寄心虚得一批,晚上包了场请剧组的大家吃饭,认真地偷偷询问江季恒:“你怎么都不提醒我调整状态啊?”
  哟,自己家小孩儿竟然学会撒娇和无理取闹了。
  很好!
  江季恒笑了笑,又点了一份缪导最喜欢的红糖糍粑,放到了因为内心不安所以一直没怎么吃饭的缪冬寄前面:“没关系,我这不是都研究了吗,戏反正也没落下。”
  “那怎么一样?”缪冬寄嘟囔道,“你是导演啊。”
  江季恒笑道:“没事儿,我相信你明天也就恢复状态了。”
  缪冬寄闻言没有说话,又坐在座位上郁闷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心心情郁郁地开始吃饭。
  整个剧组的心情都不是很好,但都开始奋力调整自己的状态。但是今天状态最好的两个小演员看起来心情也不是很好,沈颂整个人都不是很舒服的样子。林歇一直再哄着她多吃一点,然后沈颂就努力多吃一点。
  整个剧组的情绪都有点低落,缪冬寄在其中就不会显得很突兀了。
  江季恒也不再说话,静静地把一些缪冬寄喜欢的菜挪到缪冬寄面前。
  江季恒他的确没有提前劝他调整什么拍摄状态,因为这本就与什么“敬业不敬业”“导演不导演”毫无关系。缪冬寄和别的还没有来得及回复状态的工作人员不同,他本身已经做到了一个专业的、敬业的导演该做的所有事情。
  他提前搭设内景,布置好道具,确定服装妆发,而且在讲戏方面也是一如既往得专业和出色。
  问题其实是沈颂和林歇这两个角色所带给他的正面冲击。
  可能连缪冬寄自己都没有发现,《残霜天》的拍摄,基本上就是沈颂小演员和缪冬寄之间的博弈。
  沈颂小演员的身后还有林歇小演员,但是缪冬寄却孤身一人,花途柳阕等人都是中立的状态,负责尽心尽职拍好电影、或者说负责给他们创作条件进行好这一场非常公平却也不公平的博弈。
  缪冬寄在拍摄《广寒月》的时候一直非常痛苦,经常要和林光霁大醉一场再哭上一次,这些痛苦都是为了能够更好地进入角色和探究最终的答案。
  因为林光霁所饰演的主角象征的是“别人”啊,缪冬寄总是热衷于美化“别人”、为“别人”找借口。但是沈颂这个角色象征的是他内心分裂而出的自己,他对待自己向来不公平,从不为自己做开脱,也不曾为自己挣扎奋斗一个稍微好点的结局。
  《残霜天》的结局就是:沈颂这个代表着恶的人裹挟着这世间最纯善的林歇一同死去了——人们不应该去拯救邪恶,因为邪恶不会被拯救,它还会去尽可能地吞噬别人。至死沈颂和林歇两个人都未曾有任何的改变。沈颂依然肮脏龌龊,林歇永恒纯善圣洁。
  但是沈颂小演员和林歇小演员两个人并非玩偶,他们两个人都是最先和自己的角色亲吻,然后同彼此亲吻,这世间没有人比他们更贴近沈颂和林歇,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自己对彼此的爱。
  甚至连对花啜茶和缪冬寄两人也无法同他们比拟。
  而江季恒之所以今天拍摄的状态这么好,是因为他成为了一个背叛者。江季恒一直陪伴在缪冬寄的身边,陪伴他守护他理解他爱他,这时却选择站在了沈颂小演员和林歇小演员的阵营里面,甚至是无声地向缪冬寄宣战。
  但他又何尝不是站在缪冬寄的身后呢?
  沈颂代表的是谁呢?是一直被缪冬寄所憎恶的自己啊,他觉得自己肮脏腐朽不配得到拯救,但其实并不是,那是缪冬寄带着偏见去看待自己。
  沈颂在不断地向林歇靠近,努力地去爱别人。
  沈颂小演员和林歇小演员看得见,江季恒也看得见,他们希望缪冬寄也能够看得见。
  让他知道自己能够去爱,也值得被爱。
  当天晚上吃完饭,众人一同回工作室,各工作组各自开会,直到凌晨才各自回去休息用自己的方式调整状态。
  整个《残霜天》剧组的人都很优秀,相信第二天的他们,一定是崭新的专业的他们了。
  缪冬寄和江季恒回到了教师公寓,江季恒坐在一楼落地窗前设计接下来剧情的服化道,顺便照料着身边的海参松花和妙可。而缪冬寄则自己待在小阁楼里面,不仅仅是思考着接下来的拍摄,更是在思考自己心中是如何对待沈颂和林歇的——他们搞艺术的人,最好不要固执,否则传达的东西都会很固执。
  缪冬寄只是与旁人不同,但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十分固执的人,所以更有利于他重新塑造自己。
  商巍然看了一眼他的过去就被吓破了胆,因为他便是一个很固执的人,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会如何痊愈。其实真的很简单,就是像花途现在为缪冬寄做的这样——一点一点打破和粉碎自己,然后再进行重塑。
  缪冬寄和江季恒是一对爱人,他们总是需要为对方提供绝对安全的独处环境的,毕竟每个人都需要独处——哪怕是缪冬寄这样如此畏惧独处的人也同样需要。
  他们既然是爱人,他们就依然应该在入睡之前给予对方一个晚安吻。
  缪冬寄揉着眼睛从阁楼走下来:“江老师,你做完了吗?”他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做完了。”江季恒摘下眼睛,“走,洗漱睡觉去。”
  其实江季恒很早就在阁楼定制了一个可以折叠起来当桌子用的床。晚上的时候只要把懒人沙发往角落里面一堆就可以把床展开,床又软又大,完全可以任由两个人在床上自由翻滚——单纯字面意思。
  只是江季恒狼心贼胆竟然格外心虚,很长一段时间都死活没敢在阁楼上面蹭住,非常有违自己“衣冠禽兽”的人设。直到前段时间缪导出了院。
  他们在医院里面的时候偶尔会一起在病房里面抱着睡,回来之后也理所应该就爬上了缪导的床。然后又到此为止,江季恒除了煎熬并甜蜜有什么办法呢?
  第 62 章
  缪冬寄时常说:“我能拍出《广寒月》这样的片子,只是因为我比大多数人都更愚蠢一点。”他不寻常的经历造就了他与旁人不同的世界观和思考方式,这些东西在他的艺术作品之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也就注定了这些作品足够引人注目、并且被人铭记。
  “或许等我懂了一切,从过去的创伤之中痊愈,我也就不再是众人口中的天才了。”缪冬寄坐在桌前画分镜,画着画着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够痊愈。”
  不要再有那么多畏惧,也不要再带给别人伤害。
  自己竟然能够带给别人伤害,这是江季恒让他知道的事情。
  不过不一定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人们不想看伤仲永的故事,却想看英雄陨落的传奇。缪冬寄从一无所有到名遍天下,费尽心思给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找了各种“不勇敢”“不看见”“不拯救”的借口,但是却从未与他们和解。
  “不管怎么样,这个结局肯定算一个大团圆结局。”江季恒那个时候的确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不知道缪冬寄是否会真的在痊愈之后泯然众人,但是他和缪冬寄一样并不畏惧这个结局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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