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他耗费了数年的时光寻求对这个世界的某种绝对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便存在在江季恒充满着侵略和占有意味的拥抱里面。
缪冬寄习惯追求绝对的刺激,被吻到晕头转向也没什么不开心的意思,在江季恒放过他的时候也不吝啬自己的喘息,差点搞得江教授当场失控。
“你约谁来印城了?”江季恒黏黏糊糊地亲着他的脸颊和耳朵,似乎是想起来了正事,也似乎只是为了转移自己对缪美人的过于膨胀的注意力,在缪冬寄耳边口齿不清地问他,“人家怎么飞机票都订好了。”
“嗯?”缪冬寄头脑还不是很清醒,听见他说话了也没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终于在江季恒咬了他脖子一口之后察觉到了危险,勉强动脑想了想自己干了啥,然后哭笑不得:“是郑遂啊。”
“啊?”江季恒也不由一怔,随后忍不住趴在缪冬寄脖子边上笑了会儿,过了一会儿才平复下来,笑着又啃了一口他,“郑遂也不行,剪辑师也不行,谁都不行。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缪冬寄真的是叫这个因为“导演和剪辑师联系”而吃醋的人笑死了,对不住嘲笑他,“你怎么这样啊,你下次是不是要和空气吃醋了?”
江季恒埋头哼唧:“你什么时候为我吃吃醋啊?”
“可以,但是没必要啊哥哥。”缪冬寄笑,“不亲就起来啦,我要去跟海参玩。”
“亲亲亲亲亲。”江季恒叹气,“烦死你了阿寄。”
“你也烦。”为了不让他继续叨叨叨烦下去,缪冬寄主动抬头亲上去了。
第 66 章
拍摄还是如期到达了该杀青的日子。
整个剧组屏气凝神地拍最后一场戏。
这个镜头中的沈颂应该松开林歇的手,用以表现“恶”从未被融化的决绝和冷酷。而且由于缪冬寄在灯光上的精心设计——沈颂的整个手会回到黑暗里面,象征着善与恶的光与暗在此刻表现出来。
但是沈颂松开了手之后,却又颤抖着留下一根食指,触碰着林歇的指尖——很轻,又有一种不肯缩回去的决绝。
始终冷硬无情的沈颂,竟然在死亡之前表达了对光的追逐和爱。
代表着恶的沈颂啊,竟然有一个指节伸向了光明,触摸了善。
江季恒下意识看向了缪冬寄。
缪冬寄从摄像机前抬起头来,却但没说话。
全场的人怔怔地看着这两个半大的孩子躺在地上,死死压抑着呼吸和动作,可眼泪不断从他们的眼角沁出来。他们已经“死了”,但是镜头只停留在他们的手上,他们的面上才敢如此肆意地哭泣。全场都被这种无声的凄凉感染,却又被那一个指尖的温暖打动,终于有人忍不住,捂着嘴流出泪来。
原来……这种时候,恶是舍不得离开善的温暖和光明的。
缪冬寄沉默了很久,最后说:“过了。”
众人自悲凄之中惊醒。林歇和沈颂茫茫然而不知所措,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正在拍戏,马上被助理簇拥着扶到了沙发上,两个人捧着热水杯,却依然哭得不能自已。
剧组的人都准备了杀青的礼花筒和庆祝香槟,这个时候却没敢放,都在等着缪冬寄说话。
江季恒走到缪冬寄旁边:“这最后一个镜头……”
“嗯……”缪冬寄盯着取景框沉默了片刻。
是他一直决绝坚定地想要表现善与恶的玉石俱焚,可沈颂表现出的这个结尾,却让这个片子的基调都变得温柔和留存希望。
缪冬寄盯着摄像机看回放,“一开始选他们,就是看出来他们身上有林歇和沈颂的特质。”他毫不掩饰自己目光之中的欣赏和惊艳,然后对着整个剧组的人说道,“我的剧本是给俩小孩儿写的,林歇和沈颂可不需要剧本。杀青了,都开始玩吧。”
整个剧组终于欢呼起来,各种各样的礼花和喷溅的酒液将取景框里面的命案现场瞬间变成了party场地,剧组的人互相说着辛苦啦然后拉着演员拥抱。两个小演员哭到有些恍惚,但是在这样每个人都泪流满面的场合并不突兀,他们在各自拥抱了一圈之后将最长最真诚最亲密的拥抱留给了彼此。
导演本人还没有开始参加狂欢,他还在叼着根烟看着最后一个镜头发呆。
《残霜天》,缪冬寄作为电影导演创作的第二个片子,的确是众人所想象的重口味校园故事。
缪冬寄想要拍摄一个“在恶中滋养的善,善企图拯救一个恶,却玉石俱焚”的故事。但是两个小演员误打误撞,竟在这部毫无温暖可言的《残霜天》里面,肆无忌惮地燃烧起了一捧篝火,尽管一切在最后都依旧将成为灰烬,却也留下了一寸连缪冬寄都舍不得抹掉的余温。
恶得到了解脱……在这本应该失去一切,坠入深渊的一刻。
缪冬寄固执了整个《残霜天》的前期拍摄时间,却在最后一瞬间被打动了。
他忽然就认了输,对沈颂,对林歇江季恒,也对自己。
“别看了。”忽然有一只手朝他伸过来,江季恒朝他笑着说,“来狂欢了,沈颂。”
对,他是沈颂,他们都是沈颂。
沈颂,在这最后一瞬间,解放了自己,赦免了自己的爱。
她得救了。
缪冬寄拿袖子抹了不知不觉流了一脸的泪水,然后紧紧握上了江季恒的手。
剧组的人收拾了设备清出场地,又让灯光音乐酒水食物欢呼眼泪将房间填满。众人交换着礼物,分享着拥抱和亲吻,肆无忌惮地喝醉、狂欢或者流泪。
这是缪冬寄剧组从《广寒月》时传下来杀青宴。
没有什么祝“大卖”的祝愿,没有什么对未来的憧憬。
无需清醒,特别疲惫。
大家拍完最后一场戏,在肆意的狂欢之后耗光自己身上仅存的全部力气,流光给这部戏的所有泪,做完和这部戏有关的所有梦。
第二天自然应该好好地睡一觉。
第三天就要重新清醒,打扮得体妆容精致,坐着飞机列车从印城赶往各处。清醒的人都应该尽快忘掉关于《残霜天》的这场梦,奔波向另一个起点。
人生大概就是如此,该沉沦时沉沦,该清醒与离开时切莫偏执。
“结束了。”缪冬寄也在人群之中跳累了舞,和江季恒一起走到角落并肩坐着,然后说,“《残霜天》结束了。”
对他而言《残霜天》已经结束了,剩下的剪辑成片,剩下的浮名利禄,不过都是需要给剧组的大家一个交代而已。
“那你找到答案了吗?”江季恒问他。
“我找到了。”缪冬寄他太累了,他浑身上下都是那么的疲惫,忍不住侧身,趴到了江季恒腿上,让自己待在他的怀里,然后才轻声说,“我找到了。爱是一切的结语。”
整个房间实在太吵了,江季恒听不见他说什么,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把他抱起来:“走吧,回去睡觉。”
尽管缪冬寄总是有那么多想要的东西:想要爱、亲吻与毫无距离可言的拥抱,想要patty和烂醉,或者创造与欣赏,甚至想要死,但是他的身体大部分时间里都在怂恿他乖乖休息和睡觉。
江季恒和缪冬寄回去之后都倒头就睡,手机什么的都关了,完全不受外干扰地抱在一起在舒舒服服的小阁楼里面简直要睡到地老天荒。中途醒了就迷迷糊糊上个厕所再翻点吃的喝的,然后继续躺到被窝里面睡成毫无知觉的两团。
其实长时间的睡眠对身体也不好,但是没有办法,他们最近都实在是太累了。
不知道多长时间之后了,缪冬寄勉强醒了一会儿,然后就因为腰疼睡不着了——他最近太累,有点腰肌劳损,对他的这幅破身体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是这种不严重却细密的疼痛实在是让人难以忽略。
他有点难耐地转了下身,便惊动了大概本来也快醒了的江季恒。
黏黏糊糊睡了不知道多久的两个人终于起了床,营养师也因为他们莫名其妙的进食时间放弃了他们,江季恒冲了碗缪冬寄最近很感兴趣的燕麦酸奶,两个人站在窗前很没有灵魂地吃吃吃。
“郑遂什么时候过来?”江季恒问他。
“大后天吧。”缪冬寄伸手扒拉了一下手机,“哦,后天。”他睡太久了,所以还是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问江季恒,“你和郑遂合作过么?”
“没。”江季恒想了想,“但是见过,在电影节。”
国内原创文艺电影的圈子就那么小,大家哪怕不想认识都一般躲避不开。
而且缪导的起点着实很高,《广寒月》是他正儿八经的处女作品,但手底下的演员和制作人员即使在当年默默无闻,专业能力其实也都是最顶尖的。
郑遂,《广寒月》剪辑师,在当下国内这个剪辑师通常不会有什么名气的状态下,也是赫赫有名的圈中大佬,年轻专业才华灼灼,据说每天找他剪片子的导演一茬一茬往外冒,但是他只会同意极少数人的剪辑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