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等过两天吧。”这两天的工作还是比较忙,江季恒看着缪冬寄不赞同的样子,笑着说道,“这样,先换个药试试,如果两天之后还是没有效果,我就去医院好吧?”
  缪冬寄虽然还是不赞同,但显然还是觉得江季恒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体的状况,便没有强求,低着头和他一起整理草纸,收到了纸箱里面。
  不过缪冬寄显然也高估了江季恒的自我判断能力。
  江季恒这几天的确还是一直很不舒服,虽然坚持用药但是并没有什么好转,其中嗓子最难受,忍不住想要一直咳嗽。
  晚上睡觉的时候江季恒担心吵到缪冬寄,所以还是竭力忍受着自己想要咳嗽的意思,所以往往要忍到很晚才能睡着。
  结果今天的病情还是变差了点,凌晨的时候直接咳醒了。
  他咳得撕心裂肺,自然又惊醒了缪冬寄。
  缪冬寄还没清醒,但急急忙忙跳起来给他拍背,又在他咳嗽平复下来之后哒哒哒跑出去给他端水。
  那天醒来之后,缪冬寄终于坚定地要求江季恒去医院了。江季恒点头同意了,想着自己去医院查查开点药也就行了,回来的时候还能顺便给缪冬寄带点糖炒栗子。
  他还特意联系了郑遂和柳阕:得知今天周天,黄卯都没排练,吃完早饭之后连楼都懒得上,窝在工作室的沙发上睡觉。
  缪冬寄喜欢黄卯,放工作室玩半天应该没什么。
  但是缪冬寄闻言抱着抱枕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江季恒虽然很想感慨一下“自己在阿寄心中的地位竟然超过了黄卯那样的美人儿实在很快乐”,但是他的嗓子实在是太费了,只能摸了摸缪冬寄的头,朝他笑了笑表示自己很开心。
  不过去医院的确就应该有人陪着,否则等检查报告的时间就会非常的无聊。
  江季恒精神不佳,缪冬寄也就安静地陪着他坐在椅子上,然后就开始发呆。
  江季恒其实挺羡慕缪冬寄的这项能力——在如何喧闹纷乱的场景他也可以安静成一尊雕塑,沉默地思索自己的事情而不被打断。
  缪冬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的是过分自我。
  也正是因为如此,很多人会很轻易地让自己融入社会,但是缪冬寄融入的过程却充满了挣扎了反抗。
  江季恒和缪冬寄实在是太不同了。
  如今的江季恒都无可奈何地臣服于自己年少时期留下的心理阴影,对于整个生活环境极度地缺乏着安全感。
  但是那时的他又实在太过于年少了,他只知道自己要变强大,却完全没有强大的概念。他学了散打成绩优异,却其实把大部分的心力都用在了挣扎和警惕上。
  他其实毫不犹豫地想要踏足商界,使用自己掠夺的天性让自己便强大,却被江父江母阻止了。他在几乎病态的追逐之中清醒,选择走上了艺术的路。
  江父江母并不是没有给江季恒找过心理咨询师,只是对钱财和权利的渴望强大并没有什么不对,只有江季恒自身了解自己近乎痛苦的挣扎。
  江季恒真正的病态在于他隐藏于内心深处的自卑。
  他们剧组有时聊人物塑造,会互相通过身边的人来做练习。
  他们都觉得江季恒应该是九型人格中的观察型,也就是知识型——怕自己无知、无能和无助,希望自己既有知识又能干,可以观察了解掌控一切。
  当他做不到,他便会自卑。
  这个世界上权势滔天只手遮天的人太多了,江季恒即使已经活成了多数人眼中的少数,活成了郑遂眼中的“矜贵”柳阕眼中的“大佬”,但是这世界上依然有人或者事物可以随意掌握他的命运死活。
  他因此倍感痛苦,可以通过所谓的“变强大”或者短暂的安宁,却没有办法真正缓解他的痛苦。
  他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痛苦和小心翼翼之中长大,从来没肯自信骄矜过,也未能学会绅士贵族的姿态,世人的眼都好骗,他随便披着张皮就可以变成众人眼中的江季恒。
  他从未觉得自己强大过。
  想要去像狼群一样撕扯获得利益时,难免会想起深夜坐在火炉旁和同学们看电影的安适快乐。想要专心去做一个艺术家的时候,却又难免因为自己外在的弱小胆战心惊。
  他那么喜欢缪冬寄,爱他如同细心呵护一只缠着锁链飞舞的蝴蝶。
  缪冬寄是自己骗过来的小孩儿,身为情人他真的又乖又野,又诱又可爱,天底下绝对没有比他更可爱的小孩儿了。
  但是他又觉得自己无法让缪冬寄爱上自己。
  他不艺术,却又不甘于世俗,看起来已经很努力地强大自己,实际上却又被自己的自卑割碎,乱七八糟,活成了个四不像。
  缪冬寄是个艺术家,所以很会说那些不俗不土的情话,将自己爱他变成一百个漂亮的花样说出口,江季恒会感动到想要吻他,回头忆起却一句话都没有相信。
  你说你爱我。
  你爱我什么呢?
  江季恒觉得自己在医院可以咳嗽,于是他咳得撕心裂肺,企图吸引正在沉思的缪冬寄的注意。
  缪冬寄却在他低下头还没咳出声的那一秒就转过头来,拍拍他的后背,拧着眉头问他:“你要不要喝点水。”
  江季恒没说话,于是缪冬寄站起身来,要去对面楼的住院部那边找水。
  江季恒在缪冬寄走开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惊慌,然后又马上镇定下来,意识到他们都很熟悉这家医院,这家医院的护士医生都认识缪冬寄,必然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他在坐回椅子上的那一瞬间又有点疲惫。
  他要一辈子都这样尽量寸步不离吗?离开时也要确保他在安全的地方。
  不可能的,缪冬寄属于江季恒之前先属于他自己,他自由如同飞鸟或奔马。
  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他和缪冬寄一辈子都这样都能怎么样呢?“保护”是每个陷入爱情中的人都会做的承诺,他却无法说出口。因为他会保护缪冬寄,却知晓自己不可能真的保护得了缪冬寄。
  人的生命中,什么都不可以攥得太紧,因为什么都像风一样无法握住。
  缪冬寄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带给他一杯温水。然后他又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觉得单子差不多出来了,于是去取。
  缪冬寄对医院这种地方很熟悉。
  他取了单子看了看,然后走回来,看着江季恒说:“是肺炎。”
  第 71 章
  嚯,天天巴拉巴拉管着缪冬寄的江季恒竟然先住院了。
  这幸好是整个残霜天剧组已经走光了,否则江季恒非能被笑死不可。
  江季恒被摁在凳子上坐好,看着缪冬寄东跑西跑熟练地办住院手续,最后又腾腾腾跑回来,拿走他的手机去付预交金。
  江季恒从来都没有在别人忙前忙后的时候保持清闲,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但是缪冬寄的态度又蛮坚决,而且人家小朋友做得的确很好。
  于是百无聊赖的江季恒开始发呆。
  人在病痛面前总是要么故作坚硬要么十分脆弱,缪冬寄喜欢医院所以往往还好一些,反而看似永远无所畏惧的江季恒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
  只是个肺炎而已,没什么要紧的,一个周出头大概就能出院了。
  但其实他几乎从来没有经历过病痛一类□□上的折磨,也从来都没有住过院。
  如果他是自己一个人来的,那估计会很冷静克制,办完住院手续之后估计会给缪冬寄打个电话。缪冬寄大概不会同意在工作室休息,那就拜托郑遂把缪冬寄送到医院来——反正缪冬寄是喜欢医院的。至于妙可松花,那还是要拜托营养师小姐姐照顾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缪冬寄待在自己身边呢?
  漂漂亮亮的小孩子啊,但是现在稳重又可靠。
  生老病死,人间常事。
  江季恒不可能拥有一辈子的好运气,那以后肯定还是会住院的。但是他第一次出院是有人忙前忙后地给他办住院手续的,那之后的每一次住院希望不会孤身一人。
  失去往往比没有得到更幸运,但是也更难以接受。
  住院手续办完之后,江季恒带上个手环换上了让人莫名感觉不大舒服的病号服,正式成为了住院部的一号住院病人。
  江季恒从来没住过院,坐在病床上就已经开始感觉很不自在。
  缪冬寄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认真看着他应对医生的询问。
  “有生过什么大病吗?”
  “没有。”
  “有男女朋友吗?”
  “有。”江季恒说完又想起来医生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咳嗽了一声:“咳,磨合阶段。”
  “嗯,没事儿,就是必须例行询问一下。”医生浑不在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抽烟吗?”
  “抽,正在戒。”
  “喝酒吗?”
  “偶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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