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
  最后该问的问题都问完了,医生又转身看向缪冬寄:“你是病人家属吗?”
  缪冬寄分不清这些关系的含义,便没能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却又毫不隐瞒道:“我是他男朋友。”
  江季恒看着他回答没有忍住,忽然就笑了起来。
  缪冬寄听到他笑之后就转头看他,认真询问道:“我是不是你家属啊?”
  “是~”江季恒笑着回答了他,然后又转头对着医生说道,“住院期间他可以代我签字。”
  “那就好。”医生倒是丝毫没觉得奇怪的样子,闻言就是简单点了点头,又继续交代缪冬寄,“他情况不是很好,如果出现病人意识不清的情况的话需要你的签字,但是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出现。而且病人前几天非常需要陪护,之后病情好转了就没事儿了。”
  “好的。”缪冬寄点点头,“我会一直陪着他的。”
  因为生病的人就是需要陪伴的。
  ……
  缪冬寄自己其实也肺炎住过院,他那个时候大二,没轻没重所以比江季恒这次拖得还久,更因为之前的感冒引发了心肌炎,再加上酸碱失衡和常年的严重贫血,他去医院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听到医生说需要住院之后撑着精神去办住院手续。
  但是那个时候已经是月底,他刚交过不少检查费,已经没有钱教住院的预交金了。
  于是缪冬寄给商夫人打了电话。
  小孩儿没办法说明这些天究竟有多难受,忍不住落了满脸的泪,有两声哭腔没有忍住,被商夫人在电话里那头听出了端倪。
  商家处于太理性和太感性的两个极端,环境十分诡异,很难让在这家的小孩儿感觉到温暖。
  商巍然和缪冬寄都安静沉默地生长了太久,那是商夫人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哭声。
  商夫人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要午夜了。
  缪冬寄躺在病床上挂着吊水刚刚吸上氧,因为缺氧等原因陷入了沉沉的昏睡。
  而旁边病床的家属受护士嘱托,盯着他的吊水有没有滴完。
  商夫人不会照顾人,她只是沉默地坐在缪冬寄床边的陪护椅上,在挂水挂完之后按呼叫铃。
  护士拔针的动作弄醒了缪冬寄,商夫人正前倾着身体在给她摁着针孔处。
  缪冬寄看着商夫人说不出话来,眼神却清澈又干净。
  商夫人那时看着他叹息:“应该有更会爱的人带走你的。”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都不是坏人,但是大多数的人在生命之中都会或有意或无意地伤害到别人,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
  商夫人就是一个不会爱的人,整个商家都不怎么明白如何去爱。
  如果有个更会爱的人带走了缪冬寄,那个人可能会陪伴他,叫他爱和需要,告诉他眼泪和眼神。
  但是那个更会爱的人大概没商家那么财势广大,无法给他身份清理过去生命的痕迹,无法阻断陆鹤清恶心的觊觎,无法给他最好的治疗和疗养条件,大概也不会把他送去印艺。
  整个商家已经为缪冬寄做了太多的事情,所以更无法苛求他们更好地爱他。
  商夫人这一辈子,连爱自己都没有学会,爱商父也是多少年的不熟练和挣扎,又怎么会爱商巍然或者缪冬寄呢?
  商夫人第二天就走了,安排了家里面信任的护工前来照看缪冬寄。
  缪冬寄江季恒大概都是觉得自己一个人住院没什么所谓的狠人,毕竟连他们的大脑都习惯于谎报军情,皆认为自己是不懂或者不可能孤独畏惧的个体。
  尽管他们拥有那么敏感又多情的灵魂。
  因为孤独害怕都沉默得悄无声息,为你带来照料和陪伴的人便显得尤为珍贵了。
  江季恒这时在病床上刚刚做完一组雾化,药物的副作用其实很明显,江季恒两只手都抖到拿不住东西。
  于是缪冬寄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缪冬寄曾经坐在第一排看音乐剧《猫》,年迈的演员猫的手抖如筛糠,用最外向的方式将自己的衰弱向观众展示无余。
  他当时坐在台下,是多么想要握住那双不断颤抖的手,给予某种坚定和陪伴。
  缪冬寄“爱”的时间实在太短,还没有彻底学会如何正确地爱一个人——长久认真的注视或者不厌其烦说出口的爱语。
  但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爱江季恒,长久认真且不厌其烦。
  江季恒在挂完水之后因为药物的副作用吐了一次。
  缪冬寄拿着他的手机找到外卖软件买粥,知道他胃不舒服吃不下,只能求他一会儿乖乖吃一点。
  江季恒不是个任性的人,没有缪冬寄哄也会强迫自己吃上一些,但是不得不承认他们本性里面还是有“恃宠而骄”的因子,他动了动心思,然后说道:“不开心不想吃,你亲我一下嘛~”
  缪冬寄闻言面不改色:“攒到你出院。”
  江季恒:“……?”
  哇哦厉害了,缪冬寄恩威并施好绝一男的。
  马上粥就送来了,缪冬寄喂他吃了一点,然后就并没有为难他地收起来了。
  江季恒虽然这一天情绪都非常饱满,但身体着急于和药物一起进行自我修复,显然没有余量让他大半夜的还要进行思考活动,马上便陷入昏昏欲睡的状态了。
  缪冬寄坐在他床边发了很久的呆,想着明天要去预约江季恒的两个检查,还有就是要操心一下给江季恒买什么吃的。
  他生病的时候反正对吃东西是毫无兴趣,甚至还有些反胃,面对着喜欢吃的蛋糕甜点之类的还能吃上一点,当年住院还买过泡面吃,被护士组逮住了之后好一阵训。
  他属于那种生不大起病的人,连吊水打针都必须由护士长亲自过来找血管,血管还又细又短稍稍一动就要出问题,抽动脉血也不能在手腕抽。胃更是太听他的话了,遇到难吃的药说吐就吐,补血的药或者是中药全部敬谢不敏。
  但是缪冬寄还是挺喜欢医院的,虽然待在这里进行治疗的日子一般都不怎么舒服,但是他却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变好,每一次都是这样。
  缪冬寄思考无果,也到了时间开始犯困,便关了灯去旁边的家属床上睡了。
  江季恒可能是状态不大稳定,后半夜醒了一次,睁眼就看见缪冬寄躺在不远处的那张床上睡得挺安稳。
  就在这一刻,江季恒心中沸腾了一天的对病痛的不安和焦躁全部消散不见了。
  就睡在他不远处的这个小孩儿,习惯伤痛与折磨,却依然对其他人的病痛和痛苦表示怜悯和爱护。
  自己可真是好运气。
  江季恒又重新闭上眼睛睡着了。
  第 72 章
  肺炎住院这种小事,对于我们江小少爷来说自然是很快就可以适应的!
  住院第二天的江季恒做完口感极为鬼畜的雾化,漱完口之后拿过缪冬寄给他买的果盘开始吃水果,顺便听着缪冬寄和郑遂柳阕远程连线吵架。
  导演和剪辑师吵架太正常了,江季恒都懒得劝,把自己病中有限的精力全都放在了缪冬寄本人身上。
  唉,有喜欢的人可真好。
  生病的时候没什么精神,好像连注意力都分外萎蔫,但是只要看着那一个你最想看的人,好像整颗心就被这么轻轻松松地填满了。
  江季恒忽然觉得生病也没有那么值得烦躁的了。
  第二天过来看他的医生是江季恒的老熟人,一走进来就看见江季恒对着缪冬寄笑得好像灵魂出窍,不由浑身一抖,连忙拿起病例看了一眼——确定江季恒只是肺炎了而不是神经错乱了。
  于是医生走过来问江季恒的情况,缪冬寄看了他一眼,但依旧还是着急和郑遂吵架。
  “感觉挺好的。”江季恒说道,“就是没怎么有精神,总是比较困。”
  “多睡会儿吧。”医生插着兜说,“我觉得啊,人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能睡个好觉了。”
  江季恒闻言倒认真想了一想:“说得有几分道理。”
  医生又问了问情况,做了几个小检查之后便收了手:“没啥大事,挂水雾化吃点药,一个周下来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
  “嗯,知道了。”江季恒显然已经从昨天的虚弱状态里面脱离了出来,虽然精神状态依然不佳,但是心情很好,看着缪冬寄和柳阕郑遂他们吵架心情更好。
  剪辑工作期间大家总是要吵架的,几个人互相diss对方是垃圾审美,毫无退让可言,明明只是视个频都特别的剑拔弩张,把缪冬寄气得恨不得站在凳子上和他们吵架。
  医生又说:“嗯,还有就是保持心情舒畅。”发现江季恒看他之后还瞪他一眼,“干嘛我可是中医出身好吧,要么你就找个心理咨询师咨询一下,你的焦虑情绪一直都挺严重的。”
  江季恒闻言倒是没有反驳,若有所思地点了一点头。
  的确,尽管没什么人看出来,但是他的焦虑情绪其实从小就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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