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缪冬寄点头,肯定道:“对!”
  想来丁立檐比江季恒运气还要好一点,当年在大学的时候总是会有缪冬寄话剧的一排票,缪冬寄一到返场上台的时候就朝着他笑,惹得全场的人都艳羡不已。
  如今全世界这么多的缪导粉丝,但现场看过《永无岛》公演的人还不是就全场那三四百个人而已。
  这三四百个人里面最招人嫉妒的一排一座笑了一笑,然后笑道:“第一个故事要搞你自己的?”
  “嗯。”缪冬寄点头。
  江季恒故作认真地想了一想,然后终于忍不住失笑:“我哪想得出来啊?”
  “提个建议就好,好歹也是看过我那么多话剧现场的人。”缪冬寄说,“爱情?事业?变化?反正提个建议给个题目就行。”
  “你们这次《开岁》的主题不是生命的意义吗?”江季恒笑道,“我看了你那么多话剧,但最记挂的还是一部没整出来的。”
  缪冬寄没有想到他会说起这个,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两个人一起说出了那部只写出来剧本却没给任何人看的话剧的名字:
  “《纤细的脊柱》。”
  第 79 章
  《纤细的脊柱》是缪冬寄大四的时候所创作的话剧剧本,和《摘星》一样是为毕业大戏所准备的,但是大家从各个方面出发考虑,最后还是选择了适合群体展现、并且向艺术致敬的《摘星》作为狄德罗社团那年的毕业大戏。
  写《摘星》的时候,缪冬寄是微醺的、浪漫的、狂热的,勇敢向艺术向所爱献祭的,是一抹骄傲的红。
  写《纤细的脊柱》时,缪冬寄沉默而敏感,清醒又虚弱,是一寸萧瑟又笔挺的灰色。
  那是缪冬寄根据自己所写的话剧故事——一个被全世界所遗忘的男孩一路上的脚步。在创作之中,他总结了自己前18年的经历。他比众人所想的更敢去探究自己的内心,总结出了自己的生命中还在疑惑的那些问题,毕业之后自然而然地去拍摄探寻这些问题答案的“三冬”电影系列。
  那根脊柱,其实就是对这个世界的信心,是经历欺辱之后依旧相信这个世界还会有属于他的好梦的勇气。
  这根脊柱实在是纤细无比,很容易弯曲或者断裂。所以缪冬寄偶尔也会觉得未来的痛苦实在让人难以忍受,而选择放弃,然后自杀。
  所以这其实并不是一个让人快乐的剧,也不是一个能够让人产生力量或者勇气的剧。这根脊柱可以擎起一个人的明天,但是它又实在太过于纤细了,什么都可以□□它消磨它打断它。
  剧本的高潮是角色全剧之中最相信明天可以更美好的时候,他却忽然被囚禁被伤害被剥夺一切。
  缪冬寄对指导老师说这只是反应绝望境地的意向。
  老师若有所思地点头:“但是这么长时间的可怕折磨,真的不会压断他那根纤细的脊柱吗?”
  会啊,当然会,这根脊柱当时就好像是被打断了、一节节敲碎了、混着血肉吞下肚子里了,但是他当时连死去的能力都没有啊。
  缪冬寄沉吟片刻,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圆上这一个缺失的地方——完全的破碎和失去选择生死的权利这种事情要如何在话剧之中展现呢?
  想必展现出来之后并不能显得漂亮。
  最后老师说:“类似于音乐剧里的卡西莫多怎么样?剩下的由台词展现。”
  缪冬寄想了想,然后点头:“好。”
  卡西莫多在痛苦之时知晓了艾丝美拉达递来的水的甘甜,于是他爱死了艾丝美拉达。
  如果当时有人砸碎了黑暗给了他不必痛楚的明天,那他的脊柱可能便会变成那个人。
  但是没有。
  最后主角离开了那片黑暗,但是这个故事并没有所谓的光明结局。
  主角走着久违难见的光明里面。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谁都不会知晓明天会继续阳光灿烂,还是会被暴雨淋湿了灵魂。
  这就是《纤细的脊柱》。
  缪冬寄上大学以来所写的大戏,这是唯一一部没有被搬到舞台上的。一是因为那时候已经太晚了,马上就要面临毕业的诸多问题。二是因为这部剧实在太让人悲伤了,在学生社团里面想要达到把这种情绪表达出来还不显矫情的水准真的太难了。
  丁立檐看他沉默地消灭了布丁和一小块蛋糕,终于笑着问他:“如果现在让你做这个的话,你会有和当时不太一样的表达么?”
  “我想会的。”缪冬寄放下手里的刀叉,“好了要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丁立檐朝他举了举酒杯,“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好。”缪冬寄离开了天台。
  “这么久聊什么了?”江季恒立刻放下书站了起来,“吹这么久的风。”
  江季恒总是比较习惯隐藏自己的真实状态,但是却从来不怎么隐瞒自己的过分在意和占有欲,因为缪冬寄不会因此生气不开心,也因为缪冬寄需要这些东西。
  “说了你,说了黄卯,还聊了我们旅途之中的第一部戏。”缪冬寄也不撒谎,照实回答道。
  江季恒倒也不在意他们都聊了他些什么,只是有些担心:“那你有没有不喜欢我一点。”
  “没有啊。”缪冬寄说,“我只是更喜欢你了一点。”
  江季恒放了心,去握他的手:“外面还是有点冷。”
  “咱往海那边走着走着就越来越暖和了。”缪冬寄拉着江季恒出了房间,往他们的卧室走。
  “对,会越来越暖和的。”江季恒笑了笑,“回卧室吗?不去玩么?”
  毕竟这帮搞乐队的每天晚上总是会有闹腾的酒局的。
  “嗯,今晚就不了。”缪冬寄打了个哈欠。
  “坐高铁坐累了是吧。”江季恒打开门进来,却又转身把缪冬寄摁在了门上,“丁立檐告诉我,他们给乐队准备的别墅隔音效果都特别好。”
  江季恒开始黏黏腻腻地亲吻他。
  缪冬寄已经逐渐了解他的节奏,只要是他很乖,而且江季恒觉得掌控权都在自己手上,便会比较腻歪,反之就会比较凶。
  缪冬寄在这样黏腻的气氛之中笑着问他:“你还准备了什么理由。”
  “比如你来一个新地方经常睡不好需要解解压,还比如我最近知道了不累腰的新姿势。”江季恒说,“但这些都是理由而已,主要是我想要你。”
  缪冬寄被吻得有点喘过不气来,也根本不想强行忍耐,浑身都卸下力来,让江季恒支撑着他的重量。
  江季恒稍稍松开他,盯着他问道:“你不想要我吗?”
  缪冬寄喘着回答:“我想要你。”
  ……
  事后缪冬寄迷迷糊糊地趴在床上休息。
  两个人久违地想要抽上一根烟,于是江季恒好不容易跑出去借了一根清淡点的烟来。
  缪冬寄撑着自己坐起来,和江季恒你一口我一口地抽着这么一支烟。
  缪冬寄在缭绕的烟雾之中睁了睁眼,忽然感觉自己犹如身在梦中。
  他其实不怎么做梦,哪怕做梦那也都是噩梦多些,所以不怎么明白如何美梦对于艺术家们的意义。
  但在这一刻却忽然发现,其实噩梦好梦的都差不多,事后回忆大概都是不真实的虚幻意味,但是梦中的痛苦绝望或者快感享受幸福全都是真实的。
  “你知道我大学最喜欢的小说是哪篇吗?”缪冬寄忽然问道。
  “不知道。”江季恒摇了摇头,“你看的书太多了,我估计也猜不出来。”
  “是张爱玲的《倾城之恋》。”缪冬寄回答。
  江季恒闻言用一口烟的时间仔细想了一想,然后问他:“为什么是《倾城之恋》?”
  “当年是因为某些话的表达让我平和了很多。”缪冬寄慢慢说道:“当时范柳原对白流苏说:人们时常发誓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但其实这种事情根本就不是人能够做主的,人实在是太小了。”
  “然后白流苏认为范柳原是在为自己不肯和她结婚找借口。”江季恒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范柳原是不是在找借口,只是感觉他说得对,人就是做不了主。”缪冬寄说道,“林光霁其实也是这种人,所以他喜欢听萧悔海说‘我爱你’,但是不想听任何的承诺。”
  “你也是吗?”江季恒问。
  缪冬寄沉默了很久,最后说道:“对,我也是,但是我也没那么讨厌听承诺。承诺其实没那么必要必须做到,他就像‘我爱你’一样表达表现一个人此时的心情而已。这样想来不是也挺好的吗?”
  “我想对你做很多承诺,但是我都说不出口。”江季恒说,“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感觉自己做不了主。”
  缪冬寄笑了笑:“两个这样的人在一起多好,不会因为对方没有承诺而吵架。”
  江季恒也朝着他笑,然后把恋恋不舍但终究还是抽完了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面,然后又继续问他:“你刚才说当年是因为这些话让你喜欢《倾城之恋》,那现在呢?有别的东西让你更喜欢他么?”他想了想,“我记得你前几天还又看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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