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缪冬寄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医院,转头看见江季恒正在递给医生缪冬寄之前的病历卡,他这才发现经过几天的忙乱折腾,这位富有艺术范的贵公子早已累得眼下发青,风衣下的身子好像还瘦了些许。
  江季恒看他醒了,和医生打完招呼之后便走了过来:“胃还疼么?”
  缪冬寄摇了摇头,然后问他:“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胃疼的?”
  “这两天就觉得你胃病要犯了。”江季恒坐到椅子上,“昨天……今早我演戏的时候很亢奋,接你戏的时候没注意,后来才觉得这种情绪起伏对你来说有点大了。”他捏捏缪冬寄的手,想到一会儿又要在这双手上找血管打点滴,还有些紧张地呼了一口气,“后来摸到你手心的冷汗,就知道你肯定胃病犯了。”
  “抱歉。”缪冬寄说,“我以后会控制好一点。”
  江季恒闻言笑了笑:“没事儿。”
  以前他肯定会颇有深意地抱怨几句:“做舞台剧好辛苦啊”或者“这么演戏太伤筋动骨了我仅此一次”。
  但想来那又能如何,他们这类人成日说自己心思深沉心机手段都龌龊,可终究为了心底的那点真心实意光明磊落。
  无论是强硬手腕还是巧使计谋,对缪冬寄都不会再有。
  缪冬寄向来坦荡,而他得来的时候并不坦荡,那么就算要失去,也该坦荡一回。
  第 82 章
  一排结束之后的那段时间,众人都在一同做已出现问题上的修改,各种各样的人都被缪冬寄从各地邀请而来,做完自己的任务之后待在江季恒这两天新租的别墅里面歇脚等待演出。
  缪冬寄前段时间生了病,所以自觉理亏,将工作进度调慢了许多,晚上改戏深夜排练,白天就和江季恒呆在别墅房间里面腻腻歪歪。
  “你又在约谁?”江季恒一觉睡醒,看着缪冬寄躺在他怀里面背对着他用手机敲字,不由搂紧了一点,不满地在他脖子上蹭来蹭去,没听见回答还越发不满地咬了一口。
  “嘶……”缪冬寄已经很擅长这厮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吃醋,被咬之后故作娇弱地哼了哼,“你干嘛?”
  但江季恒还是越发不满了:“跟谁说话呢?”
  “郑遂。”缪冬寄把手机递给他看,“你的计划成功了。”
  这段时间来黄卯除了半夜的工作时间以外,都主要是在跟着丁立檐他们乐队玩,而且他也没必要像缪冬寄江季恒一般出个门都要小心翼翼,这几天已经把整个峪城都玩得差不多了。
  江季恒出了个挺阴损的主意,让丁立檐闲着没事多和黄卯拍点二人合照,然后由缪冬寄以旅行日记的名义发进之后郑遂一人可见的朋友圈。
  郑遂平日里画画公子做久了,这头一次品味“占有欲”这么在他看来“小男生”的心理情感,每天都能被气得七窍生烟,朝着无辜的丁立檐相隔千里口吐芬芳。
  昨天黄卯头一次给他打了视频电话,兴高采烈和他说自己会用聊天软件了很开心。
  郑遂以一种吸自家兔子的眼神,充满怜爱地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摆弄着手机在屏幕里面蹭来蹭去。结果黄兔子说着说着就转了头,轻声问道:“立檐,他听得到吗?”
  “能听到能听到。”有个男生凑进镜头里面,看了一眼屏幕之后朝着黄卯笑了下,“你说就好,他能看到也能听到。”
  郑遂的确能看到也能听到,所以他气炸了,恨不得立刻敢去峪城把黄卯身边的男人扒拉开,但还是用最后一点理智摁住了躁动的自己,辗转反侧一夜之后发消息给了缪冬寄。
  缪冬寄再次情况之下悠悠转醒,一打开手机就满脸问号,根本分不出精神搭理江季恒一觉醒来的磨磨蹭蹭。
  郑遂:我兔子呢?我这么大一只黄兔子呢?!
  缪冬寄:这么大一只兔子我还能给你丢了?
  郑遂:不会被人吃了吧?兔兔这么可爱肯定谁都想吃兔兔!
  缪冬寄:你在说什么糟糕的成人话题?
  缪冬寄:黄卯会自己交新朋友的。
  郑遂:黄兔子还小,爸爸不同意!
  缪冬寄:……滚吧。
  郑遂:那你把地址发过来,我要去!
  缪冬寄:你不要打扰我们排剧。
  缪冬寄跟江季恒对了个眼神,然后趁着郑遂还没能骂回来又回道:“后天公演,你来看公演吧。”
  缪冬寄挺烦这些一来一往的斗智斗勇,何况还在被窝里面没睡清醒,发完这句话之后就把手机丢给了江季恒,自己在江季恒怀里面重新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企图重新进入睡眠。
  江季恒一时间也没心情跟郑遂叨叨,发完了后天公演的时间和地点之后边丢开了手机,低头腻歪小缪导演去了。
  “别闹。”缪冬寄推他,“好困。”
  “玩一会儿就不困了。”江季恒全身上下都不规不矩的,“你已经睡够七个小时了,再不起来玩会儿就又要起床就去剧院干活了。”
  “唔……”缪冬寄捂住头,瓮声瓮气,“剧院生活就是我的全部。”
  江季恒不依不饶:“不行,我就是要和你玩。”
  缪冬寄被他磨蹭出来点火气,闭着眼睛胡乱咬了他几口,活像是一只又凶又躁的猫科动物。
  但是他咬得轻,反而把江季恒弄得忍不住发笑了好一会儿,最后捏了捏他的耳朵:“快起床,先去吃饭了。”
  话虽这样说,但他们两个还是继续待在床上胡闹了进一个小时才下床收拾洗漱。
  缪冬寄一边刷牙一边观察自己的黑眼圈,半晌之后叹了口气。
  “怎么了?”江季恒走到他身后,伸手拿下了牙杯牙刷,环住缪冬寄开始接水,“叹什么气?”
  缪冬寄看了看镜子里面的江季恒,含着牙膏沫模糊地说:“你怎么都不长黑眼圈啊?”
  “不知道,这种事分人吧。”江季恒低头蹭蹭他的头发,“不过你长了黑眼圈也还是很好看。”
  缪冬寄刷完牙,从他身旁钻了出去,倚在墙上打量了他一会儿:“你最近怎么这么黏糊?”
  江季恒挑眉,刷着牙含糊不清地问:“有吗?”
  “有。”缪冬寄点了点头,神色认真,“就想我当年刚养妙可的时候粘妙可一样。”
  江季恒漱了一下口:“你当年为什么那么粘妙可?”
  “就是觉得它好可爱啊,磨着抱着蹭蹭都好舒服,那可是小猫咪啊!你养松花的时候不这样吗?”
  “没。”江季恒摇了摇头,“他小时候实在是太皮了,我那时学业也忙,每次一回家还看见他在拆家,心力交瘁没揍他都不错了。”
  缪冬寄问:“你也是上学的时候养的啊?”
  “嗯,研一的时候,他当时还小得了重病,主人是个没什么闲钱的留学生同学,我那同学没钱治挂了求收养。我就要了,怕病治不好才叫power,希望他有力量一点。”
  “真好。”缪冬寄有点被这个故事打动,轻声说,“你们都是很好的人,和很有力量的松花。”
  江季恒失笑,笑了一会儿之后才轻声说:“所以强大真的很重要,人光靠自己的双手往往是无能为力的。”江季恒仿佛回到了那段往日的时光之中,他看着那个流着泪求让你给虚弱的小狗治病的留学生,就像是看到了小时候躲在墙角哭的自己。
  他耗费了漫长的时光让自己不断靠近世俗意义上的强大,但面对缪冬寄的时候依然感觉无能为力。
  缪冬寄是个光彩夺目的不确定因素。
  他的身体很差,喝酒通宵,写着东西摁着心口,给每个故事都浇上自己炙热的心头血。
  他看起来是个不错的爱人,实际上古怪深沉,爱别人或者爱自己,都是在于自己多疑而疯狂的天性做博弈。
  缪冬寄说如今自己就是他那根纤细的脊柱,擎起他风雨飘摇又自由癫狂的每一个明天,但江季恒如此害怕自己承担不起这样的东西。他无数次想直接粉碎缪冬寄算了,把他关起来让他无法成为缪编和缪导,将野兽拔去利齿和指甲之后豢养,让野兽不必在饥肠辘辘和见骨的伤口中无数次濒死,让自己不必忍受唯恐失去的胆战心惊。
  江季恒太怕这样拼尽全力也无法掌握的未知,他时常在午夜梦回时盯着缪冬寄沉静而漂亮的面孔发呆,越看越觉得心爱,越心爱便越惶恐不安,对于未知未来的巨大恐惧趁着深夜无光时吞没他,然后将一捧还在不断战栗的骨头吐回明晃晃的人世间。
  两个人洗漱收拾完下楼去吃了顿饭,然后又回到了房间里面读书。
  缪冬寄最近重读《莎士比亚戏剧集》,坐在沙发上读哈姆雷特的台词:你可以怀疑星星是火焰,怀疑太阳会移动,怀疑真理是谎言,但绝对不要怀疑我的爱……
  可哈姆雷特的爱就是值得怀疑的不是么?
  江季恒闲着没事坐在他身边画设计图稿,有一搭没一搭听着缪冬寄读书。缪冬寄比剧院里面最忧郁的哈姆雷特还要忧郁,认真听便忍不住要发出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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