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要是自己回到所谓的“正规”,而减少自己的情感在艺术上的消耗,他对于缪冬寄的如此偏执的渴望,是否就能得到缓解?
江季恒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忽然间发现。
他们都在很努力地,希望从爱情之中幸存。
第 89 章
江季恒这几天把能够参加的会议和宴会参加了个遍,然后意外遇见了商巍然。
其实这并不值得意外,商巍然的商业往来如今正在从印峪一带向更周全繁荣的蒂城转移,这两天奔波的场合比江季恒都要纷乱复杂,两个在这个都让自己焦头烂额的地方一碰头,一时间竟仿佛打开了什么从来不对彼此开放的秘密盒子。
商巍然在这个觥筹交错的场合上叹了一口长长的气,问道:“阿寄还好吗?”
“还好。”江季恒说,“最近正在韶城玩。”
“嗯……我知道。”
他们的行动在别人看来还算隐秘,其实在圈子内部堪称声势浩大。更何况商巍然也不完全属于活动外的人,《纤细的脊柱》公演之前缪冬寄有对商巍然发出过邀请,但商巍然以没有时间为由拒绝了,只是当天送来了一个花篮。
那天剧场的花篮太多了,缪冬寄有习惯一个个看过去,看见署名“岿然”的花篮之后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商巍然在他毕业当天送来的花束。
《纤细的脊柱》那天,花篮上写着“乐天知命,花不知命”。
毕业大戏的那天,商巍然将花束放在了剧院门口。
商巍然因缪冬寄而送的花,从来都不会送到缪冬寄的手里,所以他大概真的是个“哥哥”,而不往前一步。
往日的商巍然可能还有些许“愧疚”或者“遗憾”,如今却觉得当年留在剧组的日子都恍若隔世,也没再沉迷当初隐秘而无疾而终的感情。他又问了几句现在缪冬寄的情况,便终于沉默不语了。
江季恒说:“如果在蒂城有关系需要疏通,或者有什么其他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找我。”
商巍然闻言点了点头,他显然只是客套一下。商家的产业在蒂城干涉并不多,蒂城排外,有了江少爷的帮助或者仅仅是个“人情”,这条路都应该能好走不少。但商巍然真如自己所期盼的那样“岿然”不动,不想在江季恒这里与缪冬寄产生任何其他的关系。
让他们的关系依旧像没有发生那次落荒而逃一样,干净而沉默。
最后商巍然说:“我向来没有什么勇气,所以也没什么勇气能够借给你的。那就给你们……一些好运吧。”
也许是时间总会让人慢慢适应一切,商巍然比起最初涉猎商圈的自己来说,明显较一开始更加坦然平和了。不过那种特定的工作环境,终究还是渐渐磨灭了他身上之前的那股清高的天才劲,比以往沉默内敛了许多。
江季恒看着这个与他在校园里面斗了好几年的对手,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时光将那个最厌倦铜臭商人气的人推向了名利场,又将沉迷争夺力量的人引领到了他的缪斯身旁。
沉默让这两位终于称得上惺惺相惜的对手,都感慨万千。
“商先生。”这时一位风流蕴藉的男人走了过来,看着商巍然笑着说道,“最近常常看见你,真是好运气。”
商巍然瞥了来者一眼,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随口应了一声,并没殷勤地搭理。
那人倒也不恼,转头就看向了江季恒:“江少爷,幸会。”
江季恒含蓄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索性把高贵冷艳的小少爷人设贯穿到底。这人他看着眼熟但并不认识,应该也不是彻彻底底蒂城圈子的人,看着这人和商巍然的态度神情,商家这位小少爷在商圈应该也是有新的际遇。
江季恒含蓄地说了再会,然后就离开了这两人呆的地方。
徐荣刻正在角落里面活动自己笑僵的脸,他这人表里不一,在圈里面一向以“灿烂的笑容”为标签,其实上背地里面一直很欠。他在角落里面对着墙大幅度活动自己的脸,面容看起来颇为可憎,吓了走过来的江季恒一跳。
“你有病?”江季恒忍不住问。
“你才有病。”徐荣刻反驳道,“不都是为了给你赚钱。”
“别说得这么暧昧,我是有家室的人。”江季恒纠正道,“咱俩只不过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行行,一根绳上的蚂蚱。”徐荣刻饶有兴致地问,“跟你家小导演情感进展稳定?”
江季恒一听这就上火,没好气地回答:“不怎么稳定。”
“怎么会呢?”徐荣刻咦了一声,转眼又露出来了更感兴趣的表情,“快说出来,让我帮你出出主意。”
“得了吧。”江季恒揭穿他,“你就是想看热闹。”
“唉?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徐荣刻不满地反驳,继续叽叽喳喳企图说服他。但江季恒的心思已经全然不在他身上了。
他看向窗户外面,院子也是晚宴的一部分,灯火彻夜,他不由想起他们第一次一同去峪城的那次,他们坐在湿漉漉的草坪上聊天,但这灯火和他同缪冬寄共同经历的篝火那么不同,音乐同那时的音乐那么不同,心境更是全然不一样。
纸醉金迷的世界常常最是清醒,而艺术的世界如在梦中。
或则恰恰相反。
明明说好要留在缪冬寄身边寻找答案,这一刻并不漫长的分离,却将情感更为深刻地铺展到了他面前。
他这两天晚上没事的时候,也会认真拿出纸笔写缪冬寄说的“对爱的想法和感悟”,这样的创作让他对于戏剧的认知更清醒,对感情的认知却更恍惚。
……
缪冬寄正待在别墅里面,穿了全套的“mimi”服饰,坐在桌前,读一首海子的诗。
黄卯正在给他录像,林光霁也站在他的身后。
他们在为旅途中的第二部剧预热,第一轮是每天推荐一首关于“爱”的诗歌,第二轮是每天推荐一首关于“爱”的歌曲……总之试图让一些人内心怀着对爱的思考去看这部剧,想必会起到更好的效果。
这天轮到缪冬寄推荐,他选了一首大学时候就很喜欢的诗歌——海子的《日记》,那时候他对“爱”这种感情一知半解,但深沉的情感总归是打动人的,他几乎每次读起来都会想要落泪。
而这首歌也是林光霁非常喜欢的诗歌,他凑在房间里面听缪冬寄读,目光却仿佛注视着远方。
缪冬寄轻声读道:“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今夜青稞只属于他自己,一切都在生长。”
他读得很轻,内心却仿佛被这轻盈又痛苦的感情塞满了:“……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
他先前读得几乎有些痛苦,最后一句却恍惚间轻盈起来,他抬起了头,看着黄卯面前的镜头,轻声说道:“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想念是一种非常粘稠的感情,缪冬寄本来还可以不那么在意,但偏偏这两天的课题是“爱情”,他又没有什么别的消遣,有时间就坐在桌前写东西,写到情深之时,几乎可以捂着心脏呕出一口血来。
明明身边有那么多人,有至交林光霁,也有那么喜欢的黄卯,但他依然因思念感到寂寞和孤独,这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和当初他被全世界遗忘时的孤独如此不同,清晰而漫长,但想念的泥沼只有想念能够拯救。
因江季恒而获得的痛苦只用通过江季恒才能得到缓解。
录完这首诗歌,黄卯关闭了录像,林光霁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缪冬寄的肩膀:“江季恒快回来了吧?”
“嗯。”缪冬寄点了点头,“那边的工作就这几天了。”
江季恒那边平时都太忙了,就算有空余时间大部分也用来写东西了,所以两个人都是趁空余时间发短信,短短几天已经发了几十页聊天记录,在外人看来已经够黏糊的了,但他们彼此都感觉差的太远,距离是最清晰的壁垒,在二人之间画上一道鸿沟。
“回来了就好了。”情感大师林光霁在线指导,“不在身边就是不行,拍《广寒月》的时候感觉干什么都不对劲,每天都感觉痛苦地要命,等他回来了感觉风和日丽,蒂城那破天都变得晴朗了。”
缪冬寄摘下面具,正在从先前的感情里面抽离,闻言狐疑地抬头看他:“萧悔海回来之后你们就好了?”据他所知这两个人拉拉扯扯纠结到《惶惑》公演,在萧美美病都要好了的时候彼此说开了,之后还陷入一段时间的暧昧期,直到一个月前才算是修成正果。而如果认真算起来,这俩人从认识到成为情侣,满打满算二十多年了。
“害,你不懂。”林光霁说,“像我们这种双a玩家,都流行分则各自为王。”
“我们不是双a玩家。”缪冬寄认真道,“我们江老师很柔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