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为什么不喜欢呢?”黄卯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明亮如倒映星辰。他的世界清清白白坦坦荡荡,不明白缪冬寄在大巴车上放歌却从不爱上旅途的矛盾。
缪冬寄闻言怔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说道:“我小时候长大的地方,都是混乱、死亡、交易。后来从那里走出来,见识过的痛苦、遗憾、憎恶悔恨也远远比美好的事情多……”他想了一想,“比如大二暑假的时候跟着一个学长去一个村子里面拍东西,那个村子集体犯罪:人口买卖、囚禁以及非法卖血。我们俩差点就死在里面了,但即便后来费尽心思拍完作品跑出来了,这个作品也只能在角落里面落灰。”
缪冬寄说:“这个世界从来就不美好。我要看不见那些肮脏的,攀附那些美好的,才得以存活。”
他不是没有拥有过“改变”的勇气,不是没抱着相机逃命挨打,不是没亲力亲为奔赴他人的痛苦,但在最后,他终究是回归怯弱的故土。
缪冬寄拥有的太少,从来都当不了英雄。
黄卯听不大懂他说话,他明明是个挺惨的小孩儿,却仿佛天生就对痛苦耳聋眼盲,面对任何事情都坦然而乐观,走出舞剧的阴影后对什么事都兴致勃勃。
缪冬寄喜欢羡慕这样的人,却学不会。
就在他们浇花发呆的当口,林光霁伸着懒腰从楼上走了下来,慢慢踱到院子里面来。
“起这么早?”黄卯问。
江季恒萧悔海没事做的时候都很喜欢睡懒觉,一般到了中午才能下来和剩下两队人吃一天的第一顿饭。
“醒了睡不着,就出来练练声。”林光霁打着哈欠说。
“萧悔海呢?”缪冬寄问,平常总是看他们两个人黏在一起,乍一看见林光霁自己下来还颇有点不适应,不由皱了皱眉,“你们没吵架吧?”
“害,想什么呢?我们俩从来就没吵过架,能动手从来不动嘴。”林光霁嗤之以鼻地一笑,解释道,“他向来不愿意早起的。再怎么亲近的人也要留给彼此空间啊。”
“你说的对。”缪冬寄点了点头,然后好奇道,“当年那么长时间,你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们几乎是青梅竹马,用了漫长的时间来陪伴对方成长,让自己和对方塑造如今的对方和自己,却也因为自己的固执无措,让彼此的爱都被思念女神占领。
林光霁闻言没直接回答,也是在旁边随便嚎了两嗓子,然后说:“硬熬啊,有什么办法。”他嘀嘀咕咕地吐槽,“双向暗恋害死人了。”
不过马上萧悔海也下来了,因为早起整个人都倦怠丧气,林光霁主动把自己靠了过去给他充电,两个人团在一起以练声之名腻腻歪歪。
缪冬寄和黄卯一起浇完了最后一盆花,走过去问那“一团”家伙:“你们写多少了?”
这俩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由林光霁代表发言:“不少。”
“嗯。”缪冬寄点了点头,“回头江老师回来了,我们就挨个交流一下,否则回头一股脑地说容易想不过来,太浪费了。”
林光霁闻言嬉皮笑脸地问:“才华不就是用来挥霍的么?”
“你对我们是不是有点误解。”萧悔海一脸莫名地转头看向他,“我们有什么才华可供浪费的。”
缪冬寄也说:“是啊你有什么才华啊?”
林光霁顿时不服,叽叽喳喳地反驳说自己小学拿过作文奖,最后把缪冬寄也给听笑了,他说:“好了。”他正色道,“才华可以挥霍,但情深不可浪费。”
……
江老师的确赶着回韶城。
他被手机闹钟轰起了床,昨晚的“人生高光”都来不及回忆,就把同样要去韶城的徐荣刻一个电话叫了起来,然后两人就收拾着往机场赶。
江季恒归心似箭,徐荣刻则顶着自己宿醉之后没精打采的样子,死活不敢看江季恒,生怕自己笑死过去,结果一打开手机正好对上手机相册里面的录像,总算是没憋得住,按着江季恒的肩膀笑道打鸣。
江季恒颇为冷漠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说:“要是我把你们昨天笑我的样子拍下来,那震慑程度估计都不比我低。”
“但是你没拍啊江少爷。”徐荣刻乐死了,“江季恒你是真的牛。”
江季恒坦然接受了这个赞美,给缪冬寄发了句自己要上飞机了,然后就看着徐荣刻这人从蒂城笑到了韶城。
江季恒被他笑得头痛,到了韶城之后又有点紧张,转头央求这人:“求你了别成天裹乱,我最近愁得要命。”
“怎么了?感情受挫,不是吧感情受挫昨晚还能哼唧成那样?”徐荣刻又乐了会儿,然后看着江季恒一副想死的表情终于憋住了笑了,正色道,“行,你说说,爷来帮你出出主意。”
“我看你还是想看笑话吧?”
“是又怎么样?”徐荣刻又乐,“昨天晚上该看的不都看了么?”
“……求求你了闭嘴吧,看着视频自己回忆不快乐吗?”江季恒忽然一顿,“我想起来了,当年在印艺调戏小缪导的是不是就你来着?”他忽然就冷若冰霜一张脸,“回蒂城去,滚远点。”
“唉?不是吧?”徐荣刻傻了,“我什么时候调戏小导演了?”
“我第一年在印艺你们来印城玩的时候。”江季恒提醒道,脸上仿佛刻满了“给我认真反省”几个大字。
徐荣刻表情空白地想了好一会儿,然后忽然大声道:“不是吧阿sir?说句极品说句好看也叫调戏啊?江季恒你谈恋爱谈傻了吧?”
江季恒对此毫不质疑:“要么反省要么滚回蒂城去。”
“好好好,我反省!”徐荣刻被气得要翻白眼,自己千里迢迢跑过来不就是为了看看小导演再加上看看江季恒热闹,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回去,只好战略性认怂,“我认真反省,当年不是东西,冒犯你家小导演了,行了吧?”
江季恒勉强满意,终于不挑事了。徐荣刻本人也乐不起来了,怂不啦叽地跟在江季恒后面走。
他俩离开机场之后坐了找来的专车,马上就到了缪导几人目前住的别墅。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正是这群小艺术家最闲着没事干的时候,他们在院子门口,先听到了里面轻轻传来的钢琴曲声。
然后江季恒打开了门。
黄卯正在院子里面跳舞,身体随着音乐舒展又旋转,郑遂坐在旁边看他,被阳光或者是面前的人刺到微微眯着眼。音乐是从大厅的钢琴传过来的,透过玻璃窗能看见林光霁萧悔海正并排坐在钢琴椅上,阳光温和地倾洒在二人的背上。
那刻的阳光实在太灿烂,仿佛阳光照耀之下的每一个人都值得被爱。
但阳光没有偏好,江季恒却有。他第一眼看见的还是缪冬寄,而缪冬寄正躺在院子的长椅上睡觉。
他在人多的环境之下睡得好,在温暖有光的地方睡得更舒服自在,这时正睡得香甜。
徐荣刻是个成功的商人,见得惯觥筹交错的场面,却不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景,只能求助地看向了江季恒。
但江季恒显然没能成功分给他多少注意力,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时候,就扔下他和行李箱走到了缪冬寄身边,坐在长椅旁的草地上,和睡着的缪冬寄一起享受这宁静而舒服的下午。
徐荣刻无奈,只能也扔了行李,随便找了一个长椅坐下了。
黄卯跳舞时看见他,仿佛看见了观众那样朝他露出一个笑来,做了个伸手的动作。徐荣刻见多了各种各样的示好,偏偏真招架不住这种舞台人最干净纯粹的样子,一瞬间脸都红了。
郑遂也朝着这边看了一眼,但是没有说话,又重新转过头去看黄卯了。
片刻之后,缪冬寄在温柔的阳光之中睁开眼,他整个人都被这温柔的阳光音乐和睡意搞得像是微醺,眼中的江季恒像是一个阳光编织而成的形象。他看着他愣了愣,然后才发现自己垂在长椅旁的手是被握住的。
他轻声问:“你回来啦?”
“嗯。”江季恒说,“怎么在这里睡觉。”
“看着看着黄卯就睡着了,我好困。”他说,“我用了一整夜想你。”
“谢谢。”江季恒也轻声说,“我回来了,回来交作业。”
第 92 章
当天晚上,众人聚集在书房里面聊剧本,直至将近午夜。
众人都离开了书房回去休息,只剩下缪冬寄江季恒两人做最后的资料整理。
缪冬寄记东西天马行空,讨论期间写出来的草稿都乱七八糟,所以必须尽快凭借记忆和录音将今晚做的讨论做一个系统的整理。
江季恒记性很好,可以帮助他很快地进行完这项工作。
两人就这样忙前忙后,十分默契地完成了工作,然后让缪冬寄做最后的总结。
缪冬寄盯着本子转着笔说:“简单来说,今天我们每个人提出了一个对爱情的问题,相对于每一个问题,形成一个相对独立的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