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回去休息吧,天亮再说明天的话,”劳拉看了一眼徐长嬴那只被夏青草草包扎起来的右手,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她抬起脸笑了笑:
  “今天的情报收获已经大大超过预期了。”
  11月8日,早上7点。
  徐长嬴睁开眼睛,只见房间里窗帘都拉着,只剩下最远处会客厅的纱帘透着光,他慢慢撑起身子,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站在日光中。
  “我知道了。”
  夏青只穿了单薄的白衬衫和西裤,领口敞着还没有打领带,纱帘外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折射出了朦胧的轮廓光,他望着窗外静静听着手机另一端在说些什么,应该是不太好的事情,因为他的眉头轻轻锁着。
  “我会说的,放心。”
  夏青挂断了电话,将手机轻轻放在会客厅的茶几上,站在原地似乎是沉思了几秒钟,随即转过身,正好与半坐在被子里的徐长嬴直直对上了视线,脚步不由得微微一顿。
  下一瞬,夏青走上前,在床边轻轻蹲下,伸出手搂住了还没有完全清醒的beta。
  “把你吵醒了吗?”夏青用额头碰了碰徐长嬴的额头。
  徐长嬴闻到了一股清新的剃须水的味道,3个小时的短暂睡眠让他犯着轻微的耳鸣,但他却来不及在意,直接开口问道:“谁打来的电话?”
  “赵洋,”夏青摸了摸徐长嬴的头发,轻声道。
  “李旭隐那边出了点问题。”
  将脑袋放在夏青肩膀上的徐长嬴不由得看向床头的时钟,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是李旭隐与他们达成合作的三天后的第一天。
  但是李旭隐的律师并没有帮助他接到李嘉玉。
  没有保释成功的原因并非是在法律程序上生了什么变故,亦或者负责引渡的官员态度改变。
  而是因为李嘉玉在被保释的前一晚死在了圣保罗的拘留中心。
  监禁室的看守人员是凌晨4点发现的异常,他们立刻打开监禁室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由于无法解释的意外,在前一天的下午6点,拘留中心专门配给给瘾|君子罪犯的纸质餐具里混进了一把硬质塑料叉,而接受过专业培训的狱警和警员们在送餐和发餐的过程竟无一人发现这一失误,因而也没有将塑料餐叉回收。
  而就是这一把不过八公分的塑料餐叉,就被李嘉玉用来挑断了左手的桡动脉。
  赵洋等人得知的第一反应,就是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他们怎么都无法想象那个胆小怯弱的李嘉玉会用那么钝的塑料磨开皮肤和血管。
  正常人完全无法想象陷入glory戒断反应中的李嘉玉每分每秒遭受的折磨,所以对于他来说,那把塑料叉其实是他痛苦和祈祷了六天六夜之后的解脱之路。
  只是无人告诉他,就在四小时之后,李旭隐会等在拘留中心的高墙外将他带回去。
  “李嘉玉真的死了吗?”
  齐枫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圣维森特实验中心广场上的秦烨,她颤声问道:“当时没有抢救过来吗?”
  秦烨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西装,站在南美洲湿热的空气中,神色如铁般凝重,对着徐长嬴等人摇了摇头。
  “经过巴西方的法医初步判断,失血应该是从凌晨一点半开始的,一开始的失血速度并不快,但是在两点的时候伤口被再次撕开扩大了,也许是他太担心被及时发现会被抢救回来。
  事实也的确如此,如果看守能提前半小时发现,也就不会造成这样的结局。”
  徐长嬴手里掐着烟,下楼的只有他们这四个中籍人士,恰巧都是李嘉玉的旧识,就像是在倾听同窗的讣告。
  徐长嬴道:“李旭隐现在怎么样?”
  一直在连轴转的秦烨脸色不太好看,此时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礼节性的笑,“旭隐先生说如果您问起,就说一切都好,不用担心,后续他有情报还会同步给您的。”
  这句话说出来,不仅是徐长嬴,赵洋等人也都能察觉到字面意义之下的可怕汹涌的情感。
  徐长嬴将烟用指腹捻灭,抬起眼看向秦烨摇了摇头:“我这个问题是问秦先生的,李旭隐还好吗?”
  秦烨闻言先是一愣,继而脸上的社交情绪才一点点淡了下去,他看着面前的四个年轻人,沉默了两秒后才莫名有些突兀道:“事故发生后,拘留中心的巴西官员是早上六点的时候才打电话通知我们的。”
  “但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和旭隐先生的车其实已经距离圣保罗的拘留中心只差一条街了。”
  话音未落,徐长嬴还没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只见秦烨望着自己的眼睛,继而苦涩笑了一声,又低声道:“车上还带了给李嘉玉先生回家前更换用的衣服。”
  灿烂的日光下,众人的胸腔里像是被浇了一股冷水,一股森寒之意在身体里蔓延开来。
  “这他妈的!”
  赵洋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怒骂道,“简直就是故意的,费劲千辛万苦去接人,结果在接到的前一刻说人死了,其中没有鬼谁能信!就他妈最后几小时了!”
  齐枫眼眶通红,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毕竟那是曾经熟悉过,说过话,吵过架的活生生的人。
  而这时,徐长嬴的眼前却突然又一次出现了三天前别墅里的李旭隐,宛若一道与落地窗外的黑夜相融的黑影。
  此时此刻,他也是这样站在太平间,认领着几小时前还活着的李嘉玉遗体。
  他在想什么呢?
  他会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一切?
  并不在现场的徐长嬴无法知道这些,但他知道一点。
  李旭隐此后的确永远生活在了白日之下的阴影中。
  “如果李嘉玉死了,”夏青缓缓开口,他定定地看着秦烨冷声道,“国内警方针对李畑越等人的调查应该会被直接拖延——因为他们其实并未掌握确切的证据,是吗?”
  站在烈日下的秦烨沉默了两秒,随即点了点头:“是的,这也是我来见各位的原因。”
  说罢,秦烨缓缓向着四人不卑不亢地低头鞠了一躬,随后他抬起头站直身体,目光灼灼地看着徐长嬴道:“徐先生,因为李嘉玉先生的事太过突然,所以李旭隐先生让我来与agb各位商议延续下一轮的交易。”
  徐长嬴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沉声道:“李旭隐想要交易什么?”
  秦烨开口道:“一个星期以内,我们会提交一份有关提比略的情报给各位,那是一份从李畑越的心腹,庆元集团的一名董事那里得到的可靠信息。”
  在听到那个关键单词时,众人均是微微一震,赵洋忍不住惊道:“你们怎么会挖到这种情报?”
  秦烨的脸上没什么情绪,以陈述事实的口吻道:“这名董事的独生子在澳门输了一大笔无法偿还的公款,债权被我们接收了,人在昨天也刚被转移到了哥伦比亚。”
  徐长嬴看着他的表情,了然地问道:“李畑越还不知道这件事?”
  “没有,”秦烨摇了摇头。
  agb调查小队目前还没有获得有关leben的第二席皇帝提比略的第一手消息,不由得都陷入了沉默,而这时站在众人先前的秦烨定定地望着徐长嬴道:
  “李旭隐先生让我与各位警官传达,他之后也会继续尽可能提供帮助,但只希望诸位答应他一件事。”
  “将提比略的身份告诉他。”
  理论上李旭隐并不是刑事专员,但是他对于这次特殊的调查行动提供了太多深入的信息和协助,已然是重要的涉案人员,没有两秒,耳麦里的劳拉就叹了一声,说了一句,“可以”。
  得知李嘉玉死讯还不到三小时,李旭隐身边最亲密的心腹就出现了圣维森特小岛上,很难想象李旭隐的心里到底撕裂了多大的一道裂缝,以至于普通的仇恨都无法将其填补。
  最后,徐长嬴伸出手与秦烨握了握手,道:
  “会的,只是会在不影响案情的前提下。”
  看着秦烨的车离开的时候,虽然闷热的空气牢牢包裹住了自己,但徐长嬴察觉到了身体深处像是有一块无法融化的坚冰,使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震颤了起来。
  徐长嬴笔直站在烈日之下,甚至没有听见赵洋喊自己的声音,他只是纳闷这股熟悉的情感浪潮和躯体化症状为什么会发生之时,他的手被紧紧抓住了。
  “徐长嬴,”夏青弯下腰,清俊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丝焦急,他摸了摸他的脸颊,“你在太阳底下站太久了,体温太高了,你的药是不是忘记吃了。”
  话音落下,徐长嬴就感觉自己被牵着向着楼里走去。
  声音和画面都有些朦胧,而就在被牵着手走进楼荫处的那一刻,徐长嬴才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他的情绪。
  是李旭隐的。
  只是因为太相似了,所以才会重新回忆起来。
  “最后离开前秦烨说的好像是真的,”齐枫站在实验中心门口,看了一眼缓缓迎上前的蔡司等人,又一脸惊恐且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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