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你的意思是……‘冰河的载体需要承受巨大的痛苦’指的不是落矢,而是……你会失去他?他会死在世界大危机到来的时候?”
  “嗯。”
  如同在做最后的挣扎,沈迦理完思路,质疑道:“可这只是你的猜测,不是吗?”
  “其实也不完全算猜测……”骆雪曲起手指,对着桌子缓慢敲击几下,“你不觉得,关于冰河,关于我和他,从头到尾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有关联吗?”
  沈迦面色凝重,随着骆雪的话,回忆着事情发展的脉络。
  “到目前为止,这本书里一共出现了三句指示的话,如果我没理解错,你的那句意思是,我开始爱他,是冰河被引出的条件,而这句相爱是离别的开始,是在暗示我们相爱的结局……”
  骆雪将手中的书重新合上,食指扣上封面烫金的书名,继续说:“如果这两句话都和它有关,那寒山所说的‘冰河的载体需要承受巨大的痛苦,冰河才能重新回到天边’,也应该和它有关才对。”
  “爱让……一切发生。”
  沈迦念出这几个字,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已经握紧了手中的酒杯。
  “嗯。”骆雪看着沈迦,轻声说,“这才是能把一切都串起来的线索,是最底层的逻辑。如果痛苦指的只是落矢,那这个提示显然不符合整本书的逻辑。”
  屋子里的时间似乎陡然停住,古旧的书封将过往重新拉到他们两个人的眼前,也揭开了所谓命运的真相。
  沈迦没说话。可骆雪却在他的沉默中明白了他的认同。
  如果说在这本书出现之前,沈迦还相信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痛苦指的就是落矢,那么在看到书名的那一瞬,他就已经知道关于落矢的推断是错误的。
  ——那张提示是从书上撕下来的,所以它应该联系上下文,联系书名来解释。
  心头一时有些乱,保险起见,沈迦又将那本书拿过来,细细翻了一遍。确认没了其他提示后,才又返回到书封,问骆雪:“这个图腾呢?指的是什么?”
  骆雪说:“不确定。”
  她将冰河和雪花的猜测跟沈迦说了,沈迦几番端详,觉得冰河倒是有点像,只是雪花……他好像看不出来。可他一时间也没有其他头绪,只能先问骆雪:“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骆雪开始时没有说话,只是一口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水。在沈迦端起一旁的小茶壶,想要再给她倒上时,骆雪忽然拿着那本书起身,走到壁炉旁。
  在沈迦错愕的目光中,她毫不犹豫地将那本书丢进了燃烧着的火堆中。破旧的书页迅速被火焚着,烧出黑色的蜿蜒痕迹,触目惊心。
  “你……”
  沈迦在惊慌之下跟着起身,可在触碰到骆雪冷静坚决的目光时,又立刻停下了脚步。
  在他的印象里,骆雪一直是冷静的,可那种冷静是事不关己,或是淡然接受,而不是像今天这样,用这样带着压迫感的眼神告诉他,这件事必须听她的,也只能听她的。
  骆雪偏过头,让火光和灰烬都落入她的眼睛里。
  “我忍这本书很久了,给的提示不明不白,还要叫人去猜。而且,我现在觉得这本书虽然底层逻辑没有问题,但是里面的提示,可能有偏差。比如它暗示岛屿生长之时是我爱上他的时候,可是我爱上他的时间明明比岛屿生长那天要早,这一点我自己最清楚。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索性不听它的了。”
  书页和木头燃烧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似乎在奏响一个黑夜反击战的前奏。
  “或许它所指示的的确是一条可行的路,可谁也不知道这本书是从哪里来的,谁又能肯定地说,除了这本书说的这条路,我们就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呢?”说完,骆雪重新看向沈迦,“我不可能遵循它的指示,看着司君去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我们用自己的方式试一试。”
  毁掉那样一本指示要事的书,说要自己再开辟一条路,这对一个靠占卜为生的人来说实在太过疯狂。而此时屋内的火光愈发热烈,将骆雪笔直站着的身影投射到墙上,那黑色的影子叠在跃动的火光之中,不知怎么,让沈迦恍惚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脸学生气的骆雪,而是一个拿着长枪,正准备踏入战场的战士。
  火花崩裂的声音挑动神经,沈迦深深吸了两口气,压住自己正在变快的心跳,问她:“你想怎么试?”
  “我现在需要确认一点——如果我死了,冰河会不会出来?”
  沈迦皱着眉,在客厅里转了两圈,说:“这个我也不能确认,但说实话,我倾向于会,在之前我查过一些资料,冰河在载体的体内时,要想把冰河引出来,载体的确没有存活的可能,而且……有一位先辈但笔记里记载,即便载体死了,冰河当下没有出来,它也不会消失,但具体是还在原来的载体里,还是说又会去到新的载体里,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那本笔记里就没有记着了。”
  将沈迦提供的信息加入到自己的分析中,骆雪又问:“那天麦麦提到的神谕会有用么?”
  骆雪这话让沈迦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已经厌恶了这些提示。”
  “不,我可以参考,只是最终的路要我自己定而已。”
  这话一出,就让沈迦知道,即便在做着疯狂的事情,骆雪也还是原来的骆雪。
  “神谕确实能给每个人的命运一个提示,但它不会针对事情给出解释。别抱太大希望,因为……简单的那一句话,其实放在不同的情况下都可以理解出不同的内容。而且通常我们当下都读不懂它给出的提示,要到了某个节点,才会恍然大悟。”
  “没关系,试一试吧。”骆雪摊了下手,“仅作参考。”
  “然后呢?”沈迦追问,“冰河出来以后呢,你有把握将它引到天上去?”
  “原本还没有,但刚刚我们去天上时,我发现……冰河会向着他流,或许这和他一直用力量修补冰河有关。”
  “所以……你还是想用落矢?”沈迦猜测道。
  “嗯。”骆雪点头,“既然现在大家都以为落矢就是引出冰河的钥匙,那我们就顺水推舟……如果确认冰河在我死亡后能出来,他也可以将冰河引到天上去,那么我是怎么死亡的……其实并不重要,不是吗?”
  这问题沈迦无法回答,也不忍心回答。
  他沉默,骆雪便自顾自,继续说下去:“只不过……我不想他那么痛苦,所以只能拜托你,到时候先看一下情况,看能不能你们先合力试一下,如果不行的话,再让他来。”
  只是想到这一切发生的样子,沈迦都已经不忍心。
  见他在犹豫,骆雪望了眼窗外。
  “刚刚我去看过,有很大一片冰河都只剩了薄薄的一层,看上去撑不了多少天了。所以……我的死亡或许已经不可避免,但他不能死。”
  这话很耳熟。沈迦微微一愣,随后笑了一声。在骆雪询问的目光中,他无奈摇头:“你们还真是……挺相配的。”
  骆雪不解地看着他。他缓缓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忽然说了一句无关的话:“你知道吗,他第一次带你来的时候,我是真的对你很好奇。”
  沈迦勉强笑了一下,解释:“因为那一晚,他对你的信任简直超乎我的想象。我知道他一定会对自己的主考官很好,可我没想到,他把自己的玄烛都给了你。你刚才说你们之前的一切都有线索,好像确实是,就好像是……在这个世界里,因为那座冰雪的岛,他对雪非常喜爱,也因此,大家选择图案的时候都会默认避开雪花的,而你来做玄烛灯的时候,连犹豫都没犹豫,就直接说要做雪花的。其实我也相信,他一定会把冰河引到天边去,但不是基于逻辑的推理,而是我相信……他那么爱你,只要你选了,到时候即便是赔上性命,他都不会让你白白死掉。”
  顿了顿,沈迦又说:“对你也是,我帮助你,是因为你的身上,好像天生就有着让人相信的能力。”
  沈迦想,这或许来自于她的聪慧,或许来自于她冷静坚定的态度,也或许,是来自于她那颗纯粹的心,总之,这一切使得他不自觉地想要支持她的决定。冥冥之中,他也总有种预感,骆雪是可以拨开大雾,在混沌的未来中找到方向的人。
  楼上忽有动静,骆雪和沈迦以为是司君醒了,仔细听过,才发现只是风撼动了窗户。
  沈迦回过神,继续说:“我也不想看着他就这么死掉,如果你决定了,我带你去翻神谕。”
  “好。”
  望了眼墙上的钟,看司君也睡了有一会儿,骆雪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打算快点翻完回去。只是临走之际,她又想到一件差点忘了的事。
  “对了,还有一件事,也想请你帮我一下。等一切都结束以后,能不能消除掉所有人关于我的记忆?”
  “消除记忆?”沈迦愣住,“为什么?你做的事情应该被所有人铭记,甚至……应该得到歌颂。”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