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二人相貌本就突兀,黄衣少年神采飞扬,目若繁星。顾盼之间,尽显灵动之姿。
看着年岁不大,脸上写满了天真无邪,偏又透出几分,与生俱来的高傲。两股截然不同的气势,在他面庞融合得恰到好处。
即便此刻语气带着质问,也不见半分凌人之势,反倒让人觉得理应如此。
而在他对面的白衫青年,显然要沉稳得多。五官轮廓分明,但眼眸深处好似覆了一层轻淡的寒霜。
本该是浓墨重彩的一张脸,却因眉眼的寡淡颜色,显出几分冷清之意。宛如孤山雪松般,令人望之不敢接近,自有一种凛然之美。
二人这情形,不像是对峙,倒像是少年郎在朝心上人撒娇玩闹。
再加上他们长得又好看,且都站在象姑馆门庭中央,实在不能不引人遐想。
眼见四周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个别胆大的,直接伸出手,指指点点。更别提谢令仪还故意捣乱,叉腰朝他一脸促狭的笑。
连不远处的龟公都投来意味深长的表情。
众目睽睽之下,饶是张修常自己不在意,他也不能,不能......
吵闹声终是引来了二楼的鸨娘,她慢悠悠摇扇扭臀过来,见到张修常第一面,针缝似的双眼便‘唰’的一下瞪开了,嘴巴张得极大,活似生吞了好几颗咸鸭蛋。
“不是,你......你。”她边说边回头看后面吊着的人,干橘皮似的脸因太过震惊,脸上敷粉簌簌抖落。
是可忍孰不可忍,人都欺负到头上了。
张修常额上青筋暴跳,指甲都掐进手心,双眼紧闭又睁开,实在忍不住。
“你跟我过来。”他气昏了头,直接伸手去拉谢令仪的手腕,却在看到自己掌心发白的指甲印时,猛然清醒过来,手腕硬生生在半空中,虚晃一圈,转了回去。
“哦。”
能跟他独处,逼的雪松弯腰。谢令仪简直求之不得,吩咐璞玉几声后,就满脸得意随他去了。
两人借了象姑馆的后院谈话,周围静谧,却依旧有几道好奇的视线悄然停驻,若有若无地探来。
张修常眸光一沉,毫不迟疑向旁侧了一步,恰到好处地挡在谢令仪身前,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严严实实隔开。
回头见谢令仪毫不在乎的模样,心里火气又无端盛了三分。
“明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就这般不顾及自己的名节?今日还好是我,若碰上其他人,你......”
张修常神情冷峻,勉力压抑着怒火。
“哪有不在意。”谢令仪无辜眨眨眼,“正是因为我心知修常兄,正人君子,心思敞亮,所以才不担心呀。”
张修常被她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噎住,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纵使你知道我心思敞亮,你也不该......”他话说到一半,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眉头皱得更紧,脸色也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谢令仪见状,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双手抱胸,食指在下巴上轻轻点着,若有所思点点头。
“不该什么?修常兄是想问我,为何初次见面,就知道你品性如何么?”
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挑衅,仿佛一缕清风,转瞬即过,让人无法捕捉。
张修常被她这一句反问逼得心头一窒,脸上肉眼可见的慌乱,指尖也攥的更紧。
然而,谢令仪一双清亮的眸子始终紧紧盯着他,嘴角似笑非笑,分明是将他所有的反应都尽收眼底。
须臾,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决定暂时放过他。
可不能见面第一天,就把人玩坏了。
虽然,她已经窥到了张修常藏起来的秘密。
“好啦,时辰不早了,修常兄先去办案吧。三公子决定听修常兄的话,离开这里。”
“嗯......嗯?”
张修常未料到对方紧逼之后,又悄然放手。左偏的脑袋一下子摆正了,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愕。
“银子的事,烦请修常兄明日送到言玉铺子,我自会在那里等兄长。”
不想再听到拒绝的话,谢令仪说罢,也不等他答复,就径直出了后院。
徒留张修常一人怔楞在原地。
第4章
买个赝品赝品跟前夫哥长得一模一样……
谢令仪一向言而有信,说到做到。
说离开象姑馆,就立刻堂堂正正,在众人的注视下,从正门走出去,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然后,转身几步,神不知鬼不觉,绕到酒楼偏门。通过门上的明窗,隐约可窥前堂情况。
璞玉抱着画卷,满脸疑惑看着自家小姐。
谢令仪此刻正踮起脚尖,仰着头,双手攀在窗沿上,试图通过上头半开的窗缝看清前堂的情形。
然而,她毕竟身高有限,无论怎么踮脚也只能勉强碰到窗沿。
璞玉见状,忍不住低声问。
“小姐,您方才不是答应了张公子,要早些回府吗?为何还要来这里......偷看?”
“错。”
谢令仪背着她摇摇头。发现无论如何也够不到后,不甘心皱皱眉,又手腕使力推门,同时口中默念祖宗名号。
“我刚刚说的是,离开这里,并没说回府。”
半柱香后,她望着严丝合缝,纹丝不动的木门。口干舌燥,心如死灰。
“而且,我也确实进不去。”
“算了。”
谢令仪无奈放弃,但她对里面的情况又实在好奇,她可是没忘,那鸨娘一见到张修常就满脸震惊的模样。
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
只可惜,这次家生的祖宗没站在她这边,她连区区木头做的门都推不开。
难不成先祖们只能晚上出来显灵?那她以后白天出门,背着牌位,岂不是没用?
正当她考虑要不要回去,再跪一个时辰祠堂,求求列祖列宗的时候。
木门却‘吱呀’一声——突然开了。
谢令仪一愣,随后赶紧双手合十,朝地上拜了两拜。
里头急冲冲,蹿出来一个遮着面的年轻人。看身形是名男子,头上却戴着一顶只有女子才能戴的帷帽。
谢令仪猝不及防,被他迎面
撞上,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幸好璞玉在她身后托了一把,才勉强稳住身形。
那名男子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他被撞得向后踉跄几步,‘咚’的一声反磕在门板上。
他闷哼一声,头上帷帽在空中轻轻打了个璇儿,摔落在地。
谢令仪站定之后,第一时间去揉自己的腰。
那人头还低着,半边身子靠在门板上喘气,半晌没动静。
谢令仪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把人撞出好歹来了,她悄悄抓紧璞玉袖子,带着一丝歉意。上前一步,询问他伤势。
“那个,你......你没事吧?”
“没事。”
那人声音虚弱,闭着眼睛,微微抬头,掌心缓缓揉着受撞的肩膀,并不看她。
“行,没事就好,那我——”
谢令仪松了口气,话音刚落,她目光无意识落到他敞开的面庞上,瞳孔猛然一缩,剩余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
她怔怔盯着那张脸,熟悉的轮廓让她一时语塞。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声音,脑中一片空白。
是她眼神出问题了吗?这世间怎会存在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连璞玉都吓了一大跳,愣在原地。
谢令仪目光黏在他脸上,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吸引住了一般,不愿离开。连呼吸都放轻了。
周围鸦雀无声。
帷帽男终于察觉到异样,缓缓睁开双眼。入目便是谢令仪那呆滞而痴迷的神情,他眼中立刻掠过一丝难掩的厌恶。薄唇掀开,冷冷吐出一句。
“滚开。”
说完便懒得再多看她一眼,弯腰去捡帷帽。
谢令仪被他这骂声惊醒,理智也一点点回笼。
也是,张修常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更何况是这个不耐烦的眼神。
他——不是他。
帷帽男拿了帽子,就略过谢令仪一瘸一拐朝前走。
“等等,你先别走!”
谢令仪忽然回过神来,就算他不是张修常,也要问清楚,他究竟是谁。
“璞玉,快拦住他!”
璞玉听令,立刻上前挡在帷帽男身前。
推搡之下,叫喊声引来了偏门干活的伙计,他朝后喊了一声,紧接着便是乌泱泱一大堆人,提着棍棒跑过来。
打头的便是楼里的鸨娘。
帷帽男见状,脸上闪过慌乱,不欲与璞玉多做纠缠,拔腿便跑,谁料还没走几步就被人轻松擒下,反剪身子,按在墙上。
“贱坯子。”
鸨娘提着裙摆,急冲冲上前,当着谢令仪的面,对着他就是一巴掌,因过于激动,浑身肥肉乱颤,唾沫横飞。
方才她使出浑身解数,才把那个刑部主事给打发走。可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在这当口顶风作案!这简直是没把她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