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
  假话被当场戳穿,闻应祈生无可恋,干脆直接闭上眼,任谢令仪怎么叫都不睁开。
  “好了,好了。我知道应奴你不是这个意思,你的手艺并没有生疏。”
  “你只是有些寂寞,需要......”
  “住嘴!”
  闻应祈脖颈右侧,青筋跳了又挑,终于压不住。
  谢令仪被他接二连三的打断,饶是她脾气再好,此刻也不免挂脸。
  “本公子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你是不是当真就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应——奴。”
  见他低着头不回话,谢令仪直接跨步过去,伸手强掐住他下巴,逼迫他抬头。闻应祈的脸都在她手中扭曲变形。
  “把本公子当傻子对不对,以为随意说两句话就能糊弄,试探我?”
  “想出去啊?那本公子也借用你的一句话——即使到了十八层地狱,你也得跟着服侍我。”
  “你这辈子都别想跑出去。”
  闻应祈方才尽力维持的假面,终于一寸寸龟裂。他慢慢睁开眼,眼眸幽暗,像蒙了浓雾。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谢令仪,毫无情绪,像是在看死人。
  而恰巧谢令仪,最讨厌的便是这样的眼神。
  尤其是这个人,还生了这样一张脸。
  谢令仪掌心盖住他眼睛。
  几息过后,闻应祈呼吸陡然急促了起来,喉结上下滚动的厉害,额上也出了虚汗。整个人跪在地上打摆子,快要晕厥过去。
  谢令仪见状愣了一瞬,赶紧松手,扶住他肩膀。
  “喂,你怎么了?我告诉你,你可别故意装病,吓唬本公子。”
  闻应祈仍垂着头,塌着肩膀没理她,喉间发出几声难耐的喘息。他试了好几下,也没力气把自己撑起来,索性直接坐在地上,以手撑地。
  谢令仪讪讪地将手从他肩膀上收回,抬眼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眉头微蹙,“我说,你这该不会是身子有什么毛病吧?”
  “是啊,我快要死了。”闻应祈朝她虚弱假笑,“贵人花重金买了一个废物,气不气?”
  谢令仪被他这话噎得语塞,心中隐隐升起一股说不清的烦躁。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要死。
  “你就是死,也得埋在这。”
  “好啊,”闻应祈忽然抬起头,指腹抹去下巴上的红印,无所谓笑道。
  “那到时候劳贵人受累,给应奴备一个金丝楠木打造的棺材,棺材里面最好还要放上四时鲜花。”
  他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让谢令仪彻底没了辙。见他嘴里再吐不出什么,她只能愤然拂袖离去。
  “嘭!”
  木门被用力带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连带着窗棂也跟着颤了几下。
  闻应祈偏头,盯着那扇被重重关上的门,眼中笑意渐渐退去。
  歇了一会儿,他从宽大的袖袍中缓缓掏出一张字条,仔仔细细又从头看了两眼,随后面无表情,放进嘴中,嚼烂吞掉。
  院子里的奴仆们也被这关门声吓了一大跳,纷纷停下手中劳作,转头去看她。
  璞玉见状,连忙跑过去,低声问。
  “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生了这么大的气?”
  “没什么。”谢令仪皱着眉,看那些又蹲在花丛中的奴仆,不解道。
  “她们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干什么呢。”
  璞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她脸色不好,赶紧解释。
  “奴婢方才过去打探了一番,她们说,是应主子让她们在花丛里捉虫呢。”
  “捉虫?”
  怕虫还养这么多花,真是有毛病。
  “把那些人撤掉一半,他要捉虫,就让他自己来。”
  “再吩咐人看着他,除了每天的一日三餐,其他吃的用的,一律不许再送过来!”
  她这几句话刻意放大了声量,是以满院的人都能听见。
  “好的,奴婢记下了。”璞玉小跑着跟她到了门口,又问。
  “还有什么吩咐吗?小姐。”
  谢令仪手指轻叩着门框,静了一会儿,方道。
  “再给他找几个大夫来看看。”
  ——
  这几日,因置了气,谢令仪都没再去浮光院。璞玉送过来的消息则是应奴身体康健,并无什么大碍。
  “你确定他身体没什么问题?”谢令仪有些半信半疑。
  “我那日见他好像快要死过去了,不像是没病的样子呀。”
  “奴婢确定。”璞玉斩钉截铁。
  “好几个大夫都瞧过了,都说没问题。若要实在揪出些毛病,那就是虚不受补,再加上情绪波动才会如此,休养几天便好了。”
  虚不受补?
  谢令仪明白了。八成是前阵子,吃得太好了,身体一下子承受不过来。
  看来,象姑馆对他也不怎么样嘛。
  哼,还花魁呢。
  什么美人计,笑里藏刀。他这是以退为进,人闲多病。
  得亏自己心善,还给他找点事做。
  知道他没事,谢令仪便安下心来,很快就将此事抛在脑后。
  一晃又是好几日过去,府里风平浪静,浮光院也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
  贞元朝堂官下朝时间一般是巳时三刻,这日到了未时,谢承还未回府。冯氏心中惦念,早早便在大门前候着,一直等到申时,才见丈夫的车架风尘仆仆地驶入府中。
  他一进门,就着人去叫谢令仪来堂屋。冯氏见他神情严肃,怕出什么事,想跟上去询个究竟,也被他三言两语挡了回去。
  半盏茶功夫,谢令仪慢悠悠进了堂屋,见到父亲,弯腰欲拜。谢承挥手免了她的虚礼,走到她面前,急道。
  “容君,你上次是如何得知,宫里打算为太子设立祈福道场,驱病辟邪的事?”
  谢令仪不想说,说出来也怕吓着父亲,便有意糊弄过去。
  “如何得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应对。父亲可揽下这个差事了?”
  “没有。”谢承沉默片刻,随即摇了摇头,回到太师椅前坐下。
  “晌午,圣上把为父叫到崇政殿,说了此事。为父记着你说的话,并没有轻易应许。”
  他看了谢令仪一眼,接着道。
  “只是,为父身为礼部尚书,在其位谋其事。而且此事,也关乎到了太子个人的安危。为父还是太子的老师,拒绝他,心中难安呐。”
  如此,便是逼她给出一个正当的理由来了。
  但是,这个理由,谢令仪无论如何是给不了了。他要真要,还不如求老祖宗给他托梦来的实在。
  是以,她正色道。
  “父亲,女儿当初只是说了三月后,会有祈福道场这回事。并且这件事,一定会发生,至于它发生时所造成的一切前因后果,女儿却是不管的。”
  言外之意,这烫手山芋,她谢令仪不接。
  “这……”谢承面带不郁看了她一眼。
  谢令仪就低头,假装没看到。
  父女俩僵持不下,窗外鸟叫了一轮又一轮。谢承见她软硬不吃,语气稍缓,又徐徐道:“容君,其实这次为了太子的病,不光有祈福道场,还要唱白日船戏。”
  “就算为父再推辞,也要象征性的领点差事。否则,就算圣上、太子大度不计较,那群言官的笔杆子也不会放过为父。”
  “再者,宫里只是打算,圣
  上也只是跟为父提了一嘴,至于祈福道场它能不能办,会不会办,还是个未知数。”
  “那父亲既然都这么说了,想必心里已有主意了?”
  “不错。”谢承点头。
  “祈福道场具体章
  程,为父不熟。但为父却知,但凡祈福,都需喜神像。而绘制喜神像的人,得是名家大师,德高望重之人。还有船戏,也需要会跳‘祭火舞’的怜人。”
  “若果真如你所说,祈福一事确定了下来。这两桩事,你可能替为父办到?只要你办成了,以后你的婚事,为父可酌情考虑。”
  绕了一大圈,还只是酌情考虑。谢令仪心中嗤笑,面上却不显。
  “可以。”谢令仪朝他点头,“但是,若祈福确定,且女儿两桩事都办到了,那么成婚的对象,得由女儿自己来挑。”
  “不行。”谢承眉头一拧,几乎没有犹豫,就断然拒绝。
  谢令仪抬起头,目光直直地锁定父亲,原本柔顺的神态收敛了许多,眉目间染上几几缕锋芒。
  半晌,谢承败下阵来。
  而谢令仪也带着新拿到的筹码,步伐从容地走出堂屋。
  她站到廊檐下,抬眼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叹了口气。喜神像倒是不难,自己就能画。
  倒是那个‘祭火舞’有些难办。其舞步繁复,若非技艺纯熟之人,断不能演其精髓。且此舞承载祈愿,稍有不慎,便贻笑大方。
  现下宫中擅此舞者寥寥无几,否则父亲也不会特意挑这件事来为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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