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有人答应的好好的,最后还不是跑了。
  “那你之前买的那个小倌,你也没问这些问题?”
  谢令仪:“......”
  她神色一滞,嘴角也僵硬起来。
  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好了好了。”曲知意见她脸色不好,小声嘟囔,“不问就是了,生什么气呀。”
  谢令仪:!
  她才没有生气,只是觉得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已!而且......还惹来一大波麻烦事。
  “那等他吃完了去哪?戏也看不成,人也没抓到。”
  “回府。”
  ——
  出一趟门,还带了个男人回来,自是要解释一番。好在有曲知意从中斡旋,倒也轻松不少。哑奴就此被安排在前院干活,只在谢令仪要出门时,他才跟着。
  因着‘哑奴’这个称呼着实别扭,谢令仪思索一番,便给他取了个新名字,唤作花见。
  然而,花见的安置毕竟只是小事,眼下更让她头疼的,是闻应祈的失踪。
  自三日前失去联系后,无论是城门吏还是她派去打探的下人,均无一丝线索,好像这个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谢令仪气愤之余,也不免焦躁。
  祈福道场近在咫尺,跳舞的人却跑了,这如何让她不心忧?
  “怎么样?找到合适的人了没有。”瞥见璞玉进屋,谢令仪连忙放下画笔,几步迎上去问。
  “没有。”璞玉面色沉重,“奴婢已经把上京城内所有戏楼、茶馆都问遍了,可无一人会跳这祭火舞。”
  “奴婢甚至还去了城东一带,寻找能歌善舞之人。可她们一见那册子上画的,便连连摇头,声称不会。”
  “小姐,眼下这情形。若是老爷问起来,那可怎么办?”
  谢令仪闻言,眉头微蹙,“先瞒着,再接着去找,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十倍赏金,不。”她顿了顿,又道:“......百倍吧。”
  “好,奴婢马上去安排。”璞玉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张帖子,双手递上,“这是门房递过来的帖子。上头写着,虞城程氏二小姐邀您明日吃茶。”
  吃茶,程惜雯?
  她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璞玉见状,问道:“那小姐,咱们还去吗?”
  “帖子送去母亲那瞧过了吗?她怎么说?”
  “送去了,夫人说一切任凭您做主。只是她又额外叮嘱了,近来上京人多眼杂,小姐您出门的时候,最好多带几个随从。”
  “好,那这次把花见也叫上。”
  ——
  翌日,清晨起来便乌云压顶,院子里的几堆落叶,被风吹着打璇儿。看情形,是有大雨。
  谢令仪一行人套了马车便径直往于楼赶,到了地儿,由伙计引着上了二楼雅间,推开门一看,站在窗边的却不是程惜雯身影,她转身欲走。
  “谢小姐——!”
  张歧安听见响动,连忙转身喊住她。
  谢令仪脚下顿止。
  张歧安松了一口气,急切道:“在下有很重要的事找你。事急从权,假借了表妹的名义,邀你出来,还望恕罪。”
  谢令仪定定看着他,眸光微动,偏头吩咐璞玉几人在门外候着,这才缓缓踱入厅中。
  自上次不欢而散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乍一看,张歧安瘦削了许多,面颊微凹,眼底乌青,抬眸间透出几分倦意。
  这阵子,倒是没听念念念叨,他去书院接表公子下学。
  不过,他上次来府中打听自己,回去却没什么动静。如今,倒不避嫌主动邀见。
  难不成,他此番是来求和?亦或是......
  脑中虽千回百转,但谢令仪心里总归是高兴的,那点情绪便也表现在了脸上。是以,她好脾气地落座,为自己倒了杯茶,又斟一杯,推到他面前,笑容温柔,“张大人今日特意邀我,可是有事?”
  张歧安坐的离她稍远,目光落在那杯茶上,半晌才抬眸直视她,声音低哑,“谢小姐,您最近是否在卖画?”
  此言一出,谢令仪手指微顿,面上笑意稍敛,抬头看他。
  “你来找我,就只为这事?”
  “非也。”张歧安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对劲,眉头微皱,“在下还想问谢小姐,您可知圣上为了太子的身体,将会在地坛举办祈福道场一事?”
  “略有耳闻。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秘闻吧。”谢令仪表情转变极快,姿态悠然地靠在椅背上,“整个上京的人都差不多知道这事了,听说热闹的很呢。”
  “是热闹的很。”张歧安声音微顿,目光深深凝在她身上,“但你可还知晓,近来京中流传一则谣言,说太子病愈之后,上天将天降祥瑞,届时‘人人有赏’?”
  嗯?谢令仪眸光闪了一下,她倒不知这谣言自己还会长嘴,随意编排。
  分明她说的是,那些短衣帮的人会有赏,如今竟被添油加醋成‘人人有赏’。
  “竟有此事?”她故作惊讶,眼中满是好奇,“那我得空也要去庙里祈祈福了,看到时候赏我些什么。”
  张歧安闻言,未接她的话,面色却更沉。
  “那你还知不知道,上京城周大片农户,听闻此事后,不事农桑,只做祈福?致使田地荒芜,庄稼无人收割,农户过冬口粮都成问题。”
  “更甚者,倾尽积蓄捐香火钱,声称捐的越多,到时候得到的馈赠就越多。”
  “这我倒不知。不过,信则灵,不信则无。他们愿意祈福,也是他们的自由咯。”
  张歧安被她这般随意态度激得脸色涨红,胸口起伏得厉害。他捏紧拳头,指节微微发白,“你当真听不明白?他们这些人在将整个冬天的活路赌在一场虚妄上!这是一场必死的赌局,你就眼睁睁看着,千百人死去,毫无动容?”
  “煽动百姓信仰,酿成乱象,乃是国法不容的大罪!”他声量陡然加重。
  “这些证据明日就要递到太子案上,到那时你将如何自处?”
  “那与我何干。”谢令仪脸色也沉下去,一拍桌子站起来,“上京每年冬天都有人冻死饿死,既然迟早都要死,那倒不如让他们怀着信仰死去,至少心里能舒坦些。”
  “且张大人今日来跟我说这么多,是把我当犯人审了?还是想把这莫须有的罪名,平白扣到我一个闺阁女子头上?再说,祈福是百姓自愿,我又没有绑着他们去庙里捐钱。”
  “谢容君!”
  张歧安也随之站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似是不相信这些话能从她嘴里说出来。
  谢令仪见状,冷嗤一声,她望着对方不敢置信的模样,心里却无端畅快。
  看吧,我并非你眼中那个淑质英才,善良无邪的谢氏小姐。而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无耻小人。是不是后悔前世没跟表妹双宿双飞,后悔娶我了?
  张歧安听完她这番话,神色悲悯,闭上眼深呼一口气,半晌才低声道:“有人曾亲眼看到,你去过城东。”
  “所以呢?”谢令仪冷眼盯着他,“去过城东的人这么多,张大人就只盯着我一个?”
  见她顶嘴,张歧安怒气又涌上来。
  “是不是非要我找出那两个小孩子,与你对峙,你才肯死心?”
  “你还……还找人画喜神像,让人寻找会跳祭火舞之人。”
  “还有谢大人为何称病不掺和此事?分明是你明知祈福有鬼。”
  “所以你去谢府、给念念送糖,就为了打听这事?”谢令仪突然开口。
  “什么?”张歧安不防被她问住,愣了一下。
  “没什么。”她神色恹恹,“张大人继续吧。”
  张歧安见她这样,哪还有继续的心思,只呆呆怔住。
  伪装被撕破,谢令仪此时倒轻松了许多,见他半天不说话,便好奇道。
  “那张大人此次是要抓我回去认罪咯。”
  “我不是......”张歧安下意识否认,目中痛色一闪而过,“我是担心你,想让你停手。”
  “届时谎言被戳穿,祥瑞是子虚乌有。你待如何?谢府如何?那些被你愚弄的无辜之人如何?”
  “你自有谢府这个后盾,可那些人没有。那些跟着你假传谣言的人,被你找来跳舞的人,他们犯的是杀头的罪。”
  “怎么停手?”谢令仪歪着头,“距离祈福不过半月,就算我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喊停了。”
  张歧安抿唇,半晌才道:“你不可以再添火。”他又加了一句,几近哀求,“至少,不能再画喜神像。”
  “那不行。”
  “谢令仪!”张歧安情绪又激动起来。
  窗外忽地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而下,狂风裹挟冷雨直灌堂中,檐下水珠溅作玉屑,恍若珠帘坠地。
  “怎么?”谢令仪也不疾不徐,放大声量回应,“张大人,看在你我相识的份上,我再多说一句,即便我未去城东,祥瑞之说也势必会传到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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