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好。”
闻应祈听完没说什么,只是低头捧起她的一缕发丝,细细在指尖摩挲。
谢令仪见他这模样,总觉哪里不对,心底像是有猫爪子在挠,书读得太多,电光火石间,脑海里突然蹦出几句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不对,不对,还是——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呸呸呸,这都什么歪诗!
谢令仪猛地闭上眼,余光却又忍不住偷偷瞄他,正好撞见铜镜里他温顺的眉眼,长而浓密的睫毛齐刷刷垂着,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
像什么呢?她想。
像春日清晨窗檐下的雨滴吧,层叠整齐,晶莹透彻。每一滴都饱满,却又不肯轻易坠落。
自己手痒的时候,便会一个个去拨弄,只消用指腹轻轻那么一点,雨滴就全化了,窝在她手心,与她渐渐融为一体。
那么,闻应祈……闻应祈也会融化在她手心么?
这一想法,让她的心噗通直跳,耳根的红意迅速窜至脖颈。
她再次闭上眼,试图止住满脑子张牙舞爪的思绪,甚至不敢再看铜镜里的人,唯恐从他眼里也窥见某些,她不想承认的情绪。
视觉一旦被掐断,嗅觉和触觉就更加灵敏。
梨花清甜气味蔓延上来,是他又往下梳了一回。
那么,现在是第几回了?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三梳......
谢令仪脑中一片空白,酥麻感渐渐从脊背升起。现在只能祈祷,闻应祈没读过多少书,不知道男子给女子梳头的含义。
她不敢睁眼,自然也没发现,对方盯着她的眼神有多么露骨。
早知她模样不差,夜深人静之际,梦里也曾穿着她的外袍,一遍遍勾勒过。却未料到,真见到了会如此惊艳,让人竭尽全力,也移不开视线。
铜镜里,谢令仪双眸紧闭,眉如远黛,细弯且清淡,落在那张白玉剔透的鹅蛋脸上,天生便带着三分灵秀。
琼鼻小巧精致,唇形亦是极好,饱满红润,宛如熟透流汁的甜浆果。
应是察觉到他半天没动静,谢令仪身形晃了晃,似在催促。闻应祈轻笑一声,木梳便慢慢自上而下,梳理着她的长发,动作出奇温柔,可眼里却是压抑不住的情动蔓延。
目光顺着梳齿一点点往下滑动,越过她修长白皙,透着薄粉的肩颈,再顺着她精致的锁骨往下,落在那饱满挺括的弧度上,闻应祈喉咙再次干涩起来。
他不自觉朝谢令仪靠近了一些,尽管控制得极好,丝丝灼热吐息仍洒在她耳后,让谢令仪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很快,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也全是琼梨绯红了。
先前的惋惜,终是在这一刻得到满足。
不过,终究还是得再克制一点,他可不想再次把人吓跑。
是以,他手腕翻飞,极快地给谢令仪挽了个百合髻,随即乖巧退到一旁,好心提醒。
“贵人现在可以睁眼了,发髻已经梳好,保证让您满意。”
谢令仪:“......”
他绝对是故意的!
谢令仪愤然睁眼,瞪着铜镜里的自己,左看右看想挑刺,可看了半天,他梳的发髻精巧雅致,甚至把璞玉都给比下去。
心里一团火憋着发不出来,说话就不免拈酸。
“确实让我很满意,应奴怕是熟能生巧吧。”
“嗯。”闻应祈顺着她的话,笑道:“私下的确偷偷练过很多次,一直等着贵人来。”
谢令仪:“......”
说又说不过,打?只怕他还会恬不知耻,非但不避开,反而笑着把脸迎上来。
光是想象这个画面,谢令仪便觉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实在无心再与他纠缠下去,毕竟今日她来,还另有目的。
只是她在屋子里坐了半天,外面也没听见花奴动静,谢令仪顿时起了疑心,便好奇问,“你院子里伺候的人呢?”
“奴让她们都回去了,今日是初二,走亲访友的日子,也不好让她们守着我一个陌生人。”
“那你怎么办?”谢令仪下意识便问。
“贵人不是来了么?”闻应祈也不假思索就答。
谢令仪听完,心中霎时
一阵懊恼,她其实是想问,人都走了,你没人伺候怎么办?毕竟是在象姑馆,被鸨娘堆金叠玉的养大。谁知竟被他给误会了,好像她来,就是为了伺候他一样,这像什么话?
但若是当即解释清楚,倒显得自己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如此不上不下地哽在喉间,谢令仪更加确信自己先前得出的结论——闻应祈就是个顺杆子往上爬,见缝插针的泼皮无赖。
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接他的话。
于是,她果断进入正题。
“闻应祈,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哟。”闻应祈眉梢一挑,来了点兴致,整个人慵懒地靠在屏风上,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什么交易这么重要?贵人几个月不来,好不容易舍得来了,连句寒暄的话也无,开口闭口就是做个交易,不知道的,还以为奴这里是敞开大门,做生意的铺子呢。”
……那是小鬼给她梳头的吗?
谢令仪懒得理会他的刁钻,低头兀自从袖口掏出一张黄纸,直接递到他身前。
闻应祈抬手接过,可待他看清上面的字,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像是笼罩了一层黑云,通身阴郁似要溢出来。
“贵人不要我了?”
黄纸被他狠狠掼落,砸向地上,现出明晃晃三个字——卖身契。
怎么可能?他花了自己那么多银子,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让他走了?谢令仪闻言,抬头诧异看他一眼。
闻应祈细细端详她脸色,带着几分审视,见她毫无此意,外放的情绪才收敛些,只是脸色仍旧不好看,眉毛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
“那贵人这是何意?”
谢令仪下巴朝他一抬,又看了眼地面。闻应祈见状,不情不愿把卖身契捡起来。捡是捡了,只是仍不愿碰它,随手把它揉成一团,就远远地扔到贵妃榻上。
“贵人现在能说了吧。”
“可以。”谢令仪点头,顺手拿起桌上的芋头饽饽,咬了一大口。说了半天话,她都饿了,“先前你不是说,可以治好太子?那我现在需要你一年内治好他。”
“你喜欢太子?”
“什么?”谢令仪差点被饽饽噎死,面上一派不可思议,“你胡说什么?”
“没什么,贵人听错了。”闻应祈面无表情,接着道:“那奴需要见到太子,亲自面诊。”
谢令仪稍稍镇定下来,点头道:“可以,我会想办法安排。”
可说完这话,她仍觉得喉咙干噎,掌心不住地顺着胸口。
“好。”闻应祈看她那样,倒了杯茶递过去,“不过,贵人需得答应奴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尽管开口。”谢令仪接过茶,目光无意间落到他腕上。
“念念的手串,怎么在你这里!”
“贵人可还记得,先前对奴说过的话?”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第44章
抖m圣体求贵人再赏奴一巴掌
什么话?
谢令仪都被他给搞糊涂了。她这半年来,说过的话没有成百,也有上千。那么究竟是哪一句,无意间说出口,又被他如此小心眼地记住,并且一直念念不望呢?
她蹙着眉,视线不由自主飘到他青筋凸起的手腕上。还有念念那虎头手串,他是从哪儿弄来的?
谢令仪埋头思虑的功夫,闻应祈也在不动声色打量她。见她当真不记得了,脸色一寸寸黑下去。心里说不清是恼还是酸,对方随口敷衍几句,自己竟还傻乎乎奉为圭臬,如今眼巴巴来问,倒真像自取其辱。
“贵人?”
“啊?”
谢令仪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劲,回过神来,见他脸色沉得快要滴出水来,再顾不得考虑手串一事,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来了。
“我知道了!你是想听我叫你阿祈,对不对?”
她手杵下巴,眼神发亮。这还得益于闻应祈满屋子挂的荷花图,才让她想起观莲节那档子事。
此话一出,闻应祈表情微妙,随即又恢复成波澜不惊的模样,“......不是。”
尽管嘴上否认,但他心中还是生出了几分欢喜。这可是她自己说的,没人逼她。
以后......以后也得一直这么唤他阿祈才行。
“嗯?”
谢令仪傻眼,满脸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不是?这都不对,那还能是什么?
闻应祈见她那副呆头鹅样子,杏睛睁得大大的,圆溜水润,像两颗黑玛瑙似的。一颗心宛如泡在山泉里,柔软极了,忍住笑意,又好心给了点提示。
“快接近了,贵人再想想罢。”
还要再想呀?谢令仪苦着脸,感觉自己在解一道千古难题。突然,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从脑海里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