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贵人当心,脚下慢点。”
  闻应祈脸上一左一右,顶着两个巴掌印,手里还拿着一枝花,笑意盈盈地将谢令仪送到院门口,语气殷切,“玩得舒心的话,下次要早点来哦。”
  谢令仪听了,脸黑如炭,恨不得再掉头,甩他几巴掌。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听信谗言,把他的脸当面团揉捏了呢?
  不过,他说话确实欠揍,该打!
  正要踏上马车,身后又传来那人清朗的声音。
  “容君。”
  谢令仪下意识回头,便见闻应祈立在日光中,他神情郑重,垂手而立,目光落在她身上,不似方才顽劣戏谑,难得正经了一回。
  “容君。”他笑着说,“谢谢你,我今日真的很开心。”
  谢令仪微微怔住,心头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有什么好谢的。”她小声嘀咕,不自在朝他挥了挥手,随即拨开车帘,兀自钻进了马车。
  “当然要谢啦。”
  闻应祈仿佛早有预料她会这么说,笑意越来越深,双手合拢在嘴边,突然抬高声音,朝她张扬大喊,“明日我一定会洗干净了,等着您来!”
  ‘啪’的一声,马车车帘被狠狠放下,两边珠串撞在一起,磕的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就知道他正经不了三息!谢令仪脸上温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直冲上来,后槽牙都咬紧了。
  她分明说的是让他把画笔都洗干净,怎么什么话到他嘴里过一圈,都会缺斤少两,引人遐想了?
  她深呼一口气,极力平复心绪,余光便瞥见璞玉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那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嘴角还粘着一片吃了一半的瓜子壳。
  一副呆若木鸡的蠢笨样子。
  “不许听他瞎说!”谢令仪颇有些气急败坏,说话都有些发颤,“也不许跟旁人说!”
  “哎,好嘞。”璞玉回过神来,连忙抹了把嘴角,忙不迭满脸意味深长地点头,“奴婢知道,奴婢明白,奴婢都懂。”
  谢令仪:“......”
  行吧,解释不清楚了。
  她懒得再理璞玉,索性闭目靠在车壁上,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两人丝毫没察觉,马车后面还跟了道鬼鬼祟祟的身影。那人小心翼翼,尾随了一路,待见马车拐进尚书府后门,便立刻掉头,往太子府交差去
  了。
  而另一头的闻应祈见谢令仪进了马车,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他口中哼着山曲小调,脚步轻快得简直能飘起来。甚至愿意屈尊降贵,深入花丛,撸起袖子,拔两颗碍眼的杂草。
  秋千架上趴着的涎馋,见主子难得愉悦,也一脸傲娇地凑过来蹭他。
  “去去去。”闻应祈一脸嫌弃,抬脚轻轻扒拉开它,“一脸口水,弄脏了我心爱的沉香木手串怎么办?”
  他一边说,一边取出手帕,将腕上的沉香珠子一颗颗仔细擦拭。擦到中间那颗刻着‘容’字的珠子时,手上动作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嘴角弧度越来越大。
  他低头看了一眼,想了想,最终还是将手串小心摘下,郑重其事收到怀里,又不放心拍了拍。
  落寞涎馋见主人不理自己,越战越勇,被推开后,又立刻马不停蹄地蹭了回来,边蹭边发出控诉的猫叫。
  在它连续嘶声裂肺,嚎了十几声之后。闻应祈拍拍脑袋,反应过来了。
  “哎呀,忘了今日是我生辰了,怪不得叫得这么厉害。”他弯腰捏住涎馋嘴巴,笑眯眯道:“行吧,沾她的光,你今晚可以多吃五个大鱼干,整整五个哦!”
  “喵!”
  涎馋听完,立即收声,干脆利落离开,与方才的谄媚,判若两猫。
  “哼。”闻应祈盯着它毛茸茸的胖屁股,直撇嘴,“你也是个小没良心的。”
  ——
  谢令仪回了府,在闻应祈那见到了谢念合的虎头手串,必定是要捉了她,来问个明白的。小人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傻乎乎地坐在榻上吃糕点。
  “念念,糕点好吃吗?”
  “好吃!”
  “那大姐姐先前给你做的虎头手串呢?怎么不见你戴?”
  “啊。”谢念合手中糕点啪的一下坠了地,她眼神顿时飘忽起来,支支吾吾道:“大......大姐姐做的手串太过贵重,念念......念念怕弄丢了,就把它藏起来了。”
  “真的吗?”谢令仪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真......真的。”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头也因为心虚而低下去,双手不自觉搅在一起。
  “那这又是什么?”谢令仪食指勾着一串东西,在她眼前晃了晃。
  “是念念的手串!”谢念合倏地抬头,伸手便要去拿。
  可惜她手还没碰到,谢令仪便轻轻一收,将手串握在掌心,板着脸拷问她,“那念念的手串怎么会在我这里?是不是念念把它弄丢了,才撒谎骗人?”
  “不是!”
  “说实话。”
  “是......是不小心才弄丢的。”谢念合头又垂下去,委委屈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念念不是故意的,大姐姐别生气,别怪念念。”
  “行了。”谢令仪见她这模样,叹口气,也不好再多责备,只是重新将手串戴回她腕上,问她,“那念念还记不记得,手串是在哪里弄丢的?”
  “记得。”谢念合吸吸鼻子,小声道:“好像是在翠湖,回来就不见了。”
  翠湖?
  谢令仪眯着眼睛,慢慢回忆。
  翠湖,雪狮节,堆雪人。
  糟了,张岐安!
  一瞬间,她只觉全身血液都冻住了,整个人如坠冰窖。一想到,闻应祈有可能在那见到张岐安,她就后背发凉,一阵后怕,思绪更是乱成一团。
  谢念合见她脸色大变,也有些害怕,拽着她衣袖,怯怯唤她。
  谢令仪回了神,慌不择路扣住谢念合肩膀,急切问道:“那念念知不知道,是谁捡走了你的手串?”
  “不知道。”谢念合懵懂摇头。
  “那念念在翠湖那天,有没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人?或者......熟悉的人?跟你认识的人长得很像?”谢令仪竭力按捺住焦躁。她自己都没察觉,问到最后一句,声音都滞涩了。说罢,便满怀希冀地盯着对方。
  “奇怪的人?”谢念合歪着脑袋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好像确实见过一个大哥哥。”
  哈,完啦。
  谢令仪仰天长啸,眼前一黑,心头沉到谷底。整个人瘫倒在榻上,面色灰败,连谢念合推她都懒得动弹。
  闻应祈肯定知道了。
  可是,他知道了,今日为什么不生气呢?难不成是在演?
  又或者......那天风雪太大,白茫茫一片,其实根本看不清人影?翠湖边缘又有重兵把守,他压根进不去?只能在外围打转,就恰好,瞎猫碰上死耗子,撞到念念了?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谢令仪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重新燃起希望,迫不及待又去追问。
  “那念念是在翠湖里面见到他的么?有没有看清他的样子?”
  “是在翠湖外面。”谢念合皱着眉回忆,“他头上带了个帽子,看不清脸。不过大哥哥人还挺好的,还问我家里人在哪,不要到处乱跑。”
  其实她还有半句没说,那大哥哥身上味道跟大姐姐一样。不过,这应当不是什么重要的信息吧,她过了遍脑子,便又伸手去拿糕点吃。
  行了,谢令仪听完,瞬间心安。
  这人绝对不是闻应祈,他嘴巴毒得很,哪会这么好心,提醒念念?
  危机一解除,她便快活的在榻上打滚,顺手抢过谢念合吃到一半的糕点,毫不客气地塞进自己嘴里。
  “啊!大姐姐!”谢念合急得跺脚,小嘴撅得能挂油壶,“这是修常哥哥过生辰,特意给念念留的透花糍!”
  “呃......”谢令仪顿时半块糕点,含在嘴里,不上不下,“你是说,今日是他生辰?”
  “对呀!”
  嗯,谢令仪想了下,好像张岐安生辰确实是在今天。每逢这天,他母亲都会去附近山上香火旺盛的寺庙,为他求一枚平安符。后来她嫁过去,从山上带回来的平安符就变成了两枚。
  谢令仪口中嚼着糕点,随口问道:“那念念也见到他身上的平安符了?”
  “见到啦。”谢念合点头,却忽觉不对,“奇怪,大姐姐是怎么知道,修常哥哥有平安符的?”
  “呃,这个......这个……”谢令仪被她问住,转着眼珠,敷衍道:“大姐姐也是听人说的。”
  谢念合似懂非懂点点头,目光落在她手腕上,歪着脑袋道:“好吧,那大姐姐的手串也不小心弄丢了吗?”
  嗯?谢令仪顺势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自己方才在榻上翻滚时,袖口不小心翻了上去,这才被念念看到。
  “没有啦。”她不着痕迹地放下袖子,轻咳一声道:“大姐姐的手串是被无赖抢走了。”
  “啊?哪个无赖这么大胆!敢抢大姐姐的东西?璞玉姐姐也不管,没去教训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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