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不妨,闻应祈被她这突然一扯,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痛的舌尖都在打颤。他本就撑得极辛苦,这下终于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托着手臂,冷汗涔涔。
“你的手……是不是受伤了?快让我看看。”谢令仪反应过来,便要去扯他的袖子查看。
闻应祈见状,立即抬手拦住,只是声音里的虚弱,任谁都能轻易听出来,“不碍事,不过是小伤,养几日就好了。”
“我偏要看!”
谢令仪向来吃软不吃硬,看他逞强,犟脾气一上来,直接强行按住他。
闻应祈叹口气,拦也拦不住,只能半推半就地由她妄为,解开层层衣袍,只留下一件中衣。
袖管一卷上去,谢令仪眼底的强硬就被惊惧替代。
一道深深的划刺伤,自闻应祈肩头斜劈而下,几乎贯穿他整条手臂。皮肉翻卷,鲜血凝固成暗色的痂。因方才抱她,伤口开裂,新的血珠正慢慢从**间渗出,沿着小臂蜿蜒流下。
除此之外,还有几道细长的擦伤,像是被利器划过,最严重的一道深入骨肉,几乎能窥见里面的森白。
“......怎么会伤成这样?”谢令仪声音哑得不像话,眼圈通红。
闻应祈静静看着她,眸色幽深,安慰道:“不是什么大事,伤口看着吓人,其实过几日就好了,我小时候还受过比这更严重的——”
“你还骗我。”
谢令仪猛地抬头,死死瞪着他,眼泪毫无征兆,啪嗒一声砸在他的手臂上,混着血迹,晕开一小片殷红。
又哭了。
闻应祈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哄她,只觉今晚自己做什
么都是错,明明受伤的是他,不是么?
可如今她哭得这般伤心,倒像是他犯下了滔天大罪一样。
他不是没见过女子哭。
从前在象姑馆,因着相貌出众,不时有女子向他示好,被他冷淡拒绝后,就演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吵的他头疼。
可现在——谢令仪哭了,他不觉得头疼,只觉得心疼。
她的眼泪,一颗颗掉在他手臂上,好似滚烫的沸水,灼得皮肉蜷缩,可他却连躲都舍不得躲。
她在为他难过,她的喜怒哀乐因他而起,这种感觉,诡异得令人沉醉。
他的痛苦成了她的痛苦,这一刻,她们奇迹般的水乳相融,合为一体。
为了这片刻的欢愉,他甚至觉得——整条手臂断掉都无妨。
可他转眼又想,谢令仪那么娇气,又怕疼,又怕血,若是见他伤得更重,岂不是会哭到肝肠寸断,喘不上气?
那可不行,她还是笑起来最好看。
“好了。”闻应祈抬手,再一次拭去她眼角的泪,“真的没事,我知道容君是在心疼我,可你要再哭,这上面敷好的药,就得都被你的泪水给冲走了。”
谢令仪哭声戛然而止,闻言立即屏住呼吸,把眼泪硬生生憋回去,甚至还倔强得,低垂着头,不让他看到自己哭红的脸。
半晌,她才闷声道:“是怎么伤到的?”
“嗯,就采药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划了一下。”
谢令仪不是傻子,知道他在敷衍,却也没戳穿,只默默又替他重新包扎好。包扎完,就一言不发地滚到贵妃榻最里面,扯住薄毯,蒙头一盖。
时辰到了,该就寝了。
屋内烛火轻晃,映出闻应祈眉眼间隐约笑意。他盯着榻上鼓起的一小团,慢悠悠道:“忘了说,这个贵妃榻,我日夜都睡在上面。”
谢令仪身子陡然一僵。
“还有这个薄毯,我也时常贴身盖着。”
谢令仪身子蓦然一滞,她现在浑身烧红,恨不得立刻从榻上弹起来。
“容君是打算,今晚就用着我的薄毯,睡在我的贵妃榻上?”
怎么可能!谢令仪在心中无声呐喊。她本打算,今晚赶闻应祈去睡柴房,可他如今受了伤,叫她怎么好意思开口?
可若是睡他床铺,她心里又嫌弃。无奈之下,只好先声夺人,抢了这个贵妃榻。
谁知,闻应祈竟如此怪癖,放着好好的床不睡,整日躺榻上做什么!让她两头下不来台!
正懊恼间,偏对方还火上浇油,“好吧,容君要是不介意,我们也可以一起睡。”
“那不行!”谢令仪猛地掀开薄毯,警告似的瞪着他。
“为什么不行?我不是你买来伺候你的吗?”
“因为......因为……”她急得眼珠子乱转,拼命找借口,“你的衣裳都是血渍,太脏了。”
闻应祈闻言,煞有介事的思索,“也是,不过容君的裙摆这么长,又在院中走过,说不定……”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谢令仪脑中却自动帮他补充。
说不定还沾了菜花蛇的蛇迹!
晴天霹雳!她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脏的。
闻应祈心里门清,嘴角扬起,悠哉悠哉朝外走,“不如,我现在去烧点热水?咱们正好洗漱一下。只是花奴们不在,暂时没人伺候您。不过,容君若是信任我,我也不是不能搭把手。”
谢令仪听完,已是呆如木鸡。
什么叫咱们、正好洗漱一下?她明明只是来凑合一夜,怎么就闹到如今这个不可收拾的局面了?
她还在心乱如麻,闻应祈却闷不做声,出去时连门都带上了。
第52章
天人交战真要伺候她洗漱怎么办?
约莫一炷香功夫,听他在外头喊,热水已经烧好,放进水房了。
怎么就这般快!
谢令仪蜷在角落里,那张闻应祈盖过的薄毯被她扔的远远的。
她脑海里正天人交战,一会儿嫌弃自己身上脏,不洗漱实在难受。一会儿又担忧,万一闻应祈说到做到,真进去伺候她怎么办?
胡思乱想间,丝毫没注意到,闻应祈叫她不应,已经悄无声息,摸到贵妃榻前了。
“想什么呢?”他食指轻敲榻沿,响声震断她思绪。
“洗漱。”
谢令仪:“......”
抬头就见闻应祈脸上促狭的笑,她第一次恨自己,嘴比脑子反应快。
“嗯?原来容君这么期待我伺候你?”
“没有!”谢令仪恨不得立刻咬掉自己舌头,臊得脑袋埋进锁骨里,只当自己是只鹌鹑。
如此一来,她修长白皙的后颈便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外,在烛火下,慢慢浮现绯红,如雪地里绽放的红梅,娇嫩得让人移不开眼。
闻应祈眼神暗了暗,指尖微微蜷缩。
沉默半晌,他忽然俯身,单手擒住她胳膊,毫不费力地将人从角落里拽了出来,然后不由分说,顺势将她抱起,稳稳当当地朝水房走去。
“闻应祈!你又来!”谢令仪惊得睁大眼睛,气急败坏挣扎,“你放我下来!手不要了?”
“再磨蹭,水就凉了。”
“那你也不能随随便便,不经过我同意就……就抱我。”她羞愤得不行,双手抵在他肩上,愤愤不平控诉,“况且你手臂还有伤……”
“那容君可要安分点,不要再动了,不然我这伤口十天半个月都难好。”
“就动就动!”谢令仪被他一激,拿指尖狠戳他胸口。
十指连心,闻应祈胸腔传出的轻笑声透过薄薄的衣料,震得她耳根发烫。
谢令仪又呐呐收回手,憋着气不说话了。
水房离正屋不远,走几步便到。谢令仪忐忑一路,出乎意料的是,闻应祈这回还颇有君子风度,只把她抱到屏风前,便干脆利落地离开。
“干净的寝衣、香胰子、布巾都放在架子上了,要用自己去拿。洗好了喊我一声,我就在门外。”
他说罢,便轻阖上了门。
屋里只谢令仪一人,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左看右看,闻应祈果然银子都花在了刀背上。这水房修缮的比她屋里的都好,连浴桶都是雕花鸡翅木的,更遑论旁边还站了一水儿黄花梨木架子。
她顿时有些酸,眯着眼睛,在里面整整泡了快半个时辰,熨帖得连骨头都快酥了。久到闻应祈都敲门问她,需不需要进来伺候。
吓得她赶紧三下五除二,匆匆穿好衣物。只是闻应祈中衣、外袍,甚至连发带都准备齐全了,却唯独忘了,把她的鞋带进来。
她无奈,只好赤着脚,踩在冰凉地板上,幸好衣袍合身,裙摆尚能遮掩。
“洗好了?”闻应祈外面问她,“那我就进来了?”
“嗯。”
谢令仪匆匆应了一声,见他出现,立刻条件反射般,使劲把衣裳往下拉,脚尖更是不住地往裙摆里缩。
闻应祈一眼便瞧见了她的小动作,心中了然,走过去熟门熟路将她抱起,只道:“你那双鞋沾了地,想必也是不愿意再穿,我便拿去洗了,今晚烤一晚上火,明早应当能干。”
“好。”谢令仪方才泡了许久热水,整个人懒洋洋,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几分沾水后的清润软糯,不复方才硬直,听着悦耳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