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闻应祈目视前方,一副坐怀不乱端正相,喉结却悄然上下滚动好几次,指腹贴着她的腰侧,无意间摩挲了一下,指尖所触,温软如玉。
“你刚才说了什么?”
“你明明都听见了!”谢令仪皱眉,抬眼瞪他。
“可我没听清,容君,再说一遍,行不行?”他故意贴得极近,鼻息尽数洒在她颈侧,压低的嗓音,莫名带了些缠绵意味。
谢令仪被他逼得避无可避,咬紧牙关,脊背绷紧,任他再三哀求,就是不肯再张口。
闻应祈无奈,犟不过这尊菩萨,干脆将她抱得更紧,径直往屋内走。目的
地却不是贵妃榻,而是那扇紫檀木架子床。
“被褥、软枕都是新换过的,不脏。只是床幔还来不及换。”闻应祈赶在她拒绝前头开口,“你先在这儿凑合一晚上,等明日我再让人全部换了。”
谢令仪:“......”
她脸又要红了,什么等明日,她以后再也不来了!
至少......至少晚上不来!
“那你睡哪?”
“喏。”闻应祈坐在床沿上,替她盖好锦被,嘴一努,“我方才不是说了,日夜都睡在贵妃榻上么?”
谢令仪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才发现那贵妃榻与她现在睡的架子床距离极近,中间也没个屏风隔着。那她睡觉的样子,不就全落到他眼底?她心里又别扭起来。
“那你只准侧身睡,脸不许朝这边,另外不许说话。当然,我也不会说话。”
“好好好。”闻应祈笑着应下,见她大小姐脾气上来,竟也不恼,反倒顺从得很。
他俯身替她掖了掖被角,目光落在她脸上,认真道:“还有什么要求,都一并说了了罢,待会儿我就成哑巴了。”
谢令仪:“......没有了,你下去吧。”
“好嘞,应奴遵命。”
“......”
谢令仪支起耳朵,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方‘唰’的一下,猛地扯开锦被,毫无形象地在他床上滚了两圈。
然后,又突然脸朝下,整个人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屏住呼吸,试图把自己活活憋死。
啊啊啊,闻应祈就是个不要脸的伪君子!
故意使阴招,怪不得是花楼里出来的,差点让她都抵挡不住!
谢令仪咬牙,拢紧拳头,狠狠砸了一下床榻。结果没掌握好力道,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泪差点飙出来。
不过,他这软枕倒挺香的。
她忍不住又滚了两圈。
直到闻应祈声音再次响起。
“容君,这是不是就是你给我绣的香囊?”
水房架子上随手拿起的小物,在他手里转了一圈,“上面……上面是只……**?”
他细细端详,半晌,又补了一句,“绣的还挺活灵活现的。”
谢令仪闭眼,吐口浊气,指尖悄然收紧。
下一瞬,又听他不长眼道:“不过,容君是想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倒也不必如此委婉。”
谢令仪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咬牙纠正,“貔貅!那是貔貅!金貔貅!”
“哦。”闻应祈闻言,脸上表情一言难尽。憋了半天,嘴里吐出来三个字,“挺好的。”怕她不满,顿了顿,又道:“貔貅应该是长在山野间吧,跟我一样,容君对我真了解,我很喜欢这个香囊。”
喜欢就好。谢令仪重新倒回床上,扯过被子蒙住头,决定不再理他。
貔貅只进不出,确实跟他一样。
她本就浅眠,屋里还有个大活人,更是让她不自在,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第八次入睡失败后,谢令仪盯着满屋烛光,火气渐渐涌上来。
“闻应祈,你能不能去剪几根烛芯?”
“是不是屋里太亮了?”榻边立时传来询问。
“嗯,我睡不着。”
“好,那我把你这头的蜡烛吹掉几根。”接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走动声,烛影微晃,屋内光线暗了几分。
她这头确实暗了不少,可不知为何,仍是睡得不舒服。
“是不是还是太亮?”辗转反侧间,闻应祈再次问她。
“嗯。”被子下谢令仪声音闷闷的,听着就有些委屈,“为什么要点这么多烛火?”
对方却没答她的话,只低声道:“那我给容君念会书吧。”
“……?”
“小时候一个人晚上睡不着,我就会在脑子里默念书,念着念着,不知不觉就把自己给哄睡了。”
哦,别人是废寝忘食念书,他是念书念到昏昏欲睡,难怪说出口的诗,总是张冠李戴。
“那就从《三字经》开始念吧。”谢令仪开口。
正好可以看看,他最近字认得怎么样。
闻应祈:“......”
屋中不知传来谁的轻声叹息,接着便是一阵舒缓低沉的嗓音,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1
他不紧不慢,一遍遍耐心地念着,不出半盏茶时间,谢令仪呼吸渐渐均匀,终于沉沉睡去。
闻应祈顿了顿,微微侧耳,确认她已经睡熟,方慢慢停下。随后,他赤着脚,从贵妃榻上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她床前,伸手拨开床幔,看到了被子里鼓起的一团,边缘还露出几缕松散的发丝。
他盯着那团小小轮廓,低声摇头轻笑,指尖戳了戳,报复回去。
里面的人似是察觉到,不耐烦扭动两下,闻应祈眉头一挑,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食指不停,又戳两下。
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直到被子里彻底没动静。
他啧了一声,玩够了就轻轻将她闷在被褥里的脑袋拨出来,指腹细细擦去她额头因闷热而渗出的薄汗。
许是眼前又见光明,眼睛不适,谢令仪微微皱眉,嘴里嘟囔几句,翻了个身,又缩成一团。
闻应祈叹口气,在床边坐下,掌心悬空,隔着寸许的距离,撑在她眼睛上方,替她挡住烛火的余晖。
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探入被子,寻到她温热的指尖,悄然与她十指相扣。
然后就这么,静静靠在床柱上,看了她一夜。
——
翌日,谢令仪醒来,目光环顾一圈,贵妃榻却是空的。床侧旁另摆了套新的衣裙。外衫、里衣、鞋袜、披帛,一应俱全。
顾不得去想闻应祈是何时买来的,谢令仪撇撇嘴,快速收拾妥当,便急着回府,也不知璞玉和曲知意串通好没有。
推开门,院中日头正好。水缸旁,一道身影正背对她坐着,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手里正搓洗着什么。
“闻应祈?”
对方闻声抬头,见她站在门口,眨了眨眼,随意晃了晃手心白沫,“醒了?正好,这也快洗好了。”
谢令仪心头微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她走近几步,目光落到水面,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块熟悉的轻薄布料。
“你、你在干什么!”她脑子瞬间嗡了一声,气血直冲天灵盖。
那是她昨夜藏起来的小衣,原是包在脏衣服里的,打算第二天偷偷带出去扔了。
可现在,可现在……
闻应祈还在不要命地搓,她脸腾地一下烧起来。
“你住手!”
一个断了手的人,谁......谁让他多管闲事,帮她洗的!
“怎么了?”闻应祈还尤自不解,“我见你的衣裳脏了,顺道就拿来洗洗,不可以吗?”
谢令仪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重点是这个吗!
重点是,这是她贴身衣物啊!前世她与张歧安夫妻十年,对方都没亲手帮她洗过衣裳。
如今,她与闻应祈相识不过一载,他手就敢伸这么长,往后还得了?
必须得给他个教训。
是以,谢令仪下巴一抬,便命令道:“你不许再洗了,也不许再碰它们。”
“更不许看我!”她见闻应祈头抬起来,又急忙道。
“不看不看。”闻应祈听她的话,只把手上泡沫擦干净,头仍低着,“那这些衣裳怎么办?”
“扔了。”
“扔了?”璞玉推门进来,听到这话,好奇道:“小姐,扔什么?”
“这些小——”
谢令仪横他一眼,闻应祈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你来做什么?”
“小姐您忘了?”璞玉悄悄凑上来,对着她耳边道:“昨夜奴婢在外面,等了大半天,您都没出来,又不敢先回府,只好转道去县主家。”
“您放心,奴婢都跟县主打好招呼了,她心里有数。不过今日,咱们得早点回去,马上三月份,老夫人估计又要准备去佛寺的事,肯定是要召集一大家子人商议的,咱们可不能缺席。”
“好。”谢令仪点点头,“知道了,现在就回。”
她迈了几步,又犹豫道:“璞玉,你走前头。”
“啊?”璞玉不明就里,但还是乖乖听她的话。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