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谢郜氏见有人夸谢令仪,也与有荣焉,含笑应下,“容君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硬。”
  “这世道,女子性子硬些才好,总不会吃了亏去。”明夫人轻笑接话,目光柔和地落在谢令仪身上,“像我们家修常,性子就是太软,得找个厉害的管管他才行。”
  “况且老太太您看。”她又望着谢郜氏,殷切道:“这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有几个是性子软和的?心肠硬点,才能管得了家,压得住底下一大帮子人。”
  “对。”
  张华氏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常言道好马还得配好鞍,谢小姐如此优秀,自然得需这世上最好的儿郎来配,也不知哪家的公子,能有这福气。若是谢小姐哪日大婚,老身可否来讨杯喜酒喝喝?”
  谢令仪见她上辈子的婆婆、祖母,一唱一和,跟唱戏似的,三两句就将话题引到了婚嫁之事上,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且不说,她这辈子已经对张歧安无意,就是有意,也不愿再重蹈覆辙,被人背后议论,是不下蛋的金母鸡。
  只是,她还来不及反驳,就听谢郜氏仿佛跟她们商量好了似的,也笑着拱火。
  “贵府的张公子不就是人中龙凤,听说当年还是连中三元?”
  “对,修常他正是贞元二年的进士。”张华氏的话中不无骄傲,顿了顿,她又哀叹一声。
  “只是他这些年一直醉心公事,这婚事就耽搁了下来。眼看着与他年纪相仿的公子,都成了婚,老身我心里急啊,也不知在进棺材前,能不能看到他娶妻生子。”
  谢郜氏闻言,也抹着眼泪,一阵感慨,“我这孙女也是,心气太高,婚事一直没着落,叫人愁破了心思。”
  她这话,霎时引得厅中众人纷纷安慰。
  谢令仪看到这,哪还有不明白的?这两拨人绝对事先串通好,现场给她下眼药来了。
  说什么来道谢,正经道谢,也该去曲知意府上啊,来谢府做什么。
  更别提,一大家子人都来了,就差再捎个冰人了。话里话外,还都指着他俩的婚事打转。
  谢令仪实在听不下去,指尖百无聊赖地玩着茶盖,她若再不阻止,只怕看这两位惺惺相惜的模样,待会当场就要拿出八字来合了。
  可惜,她这次又被人打断。
  “祖母、老夫人、母亲、还有各位夫人们安好。”张歧安不知何时,站在门槛处,微微一揖,“父亲已在前厅等候,时辰不早,咱们该回府了。”
  此话一出,谢令仪眉头微挑,张歧安还算有点用。
  “哎,你这孩子。”张华氏霎时有些恨铁不成钢,拄着拐杖从太师椅上起身,瞪他一眼。
  最大的祖宗都走了,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再留,谢郜氏遣人送他们出府,又有意让谢令仪跟在后头。
  眼看着快要走出垂花门,张歧安忽然停住,侧身朝她看了一眼,低声道:“谢小姐,请随我来。”
  谢令仪微微一愣,被他叫住也不知何意,只能带着疑惑,跟着他走到回廊。
  然而,她等了片刻,却未见他开口。
  张歧安只是站在那,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如既往的端正克制。
  半晌,他终于启唇,“谢谢你,容君。”
  谢令仪:“......”
  不是,他堂而皇之,当着众人面将自己叫过去,就为了说这短短五个字?
  谢令仪深吸一口气,“好的,我会帮你转告给陇西县主的。”
  “......不是陇西县主,我知道是你救了我。”
  提到这,谢令仪火气就无端冒上来,若不是他也去凑热闹,闻应祈又怎么会被别人救走,至今还不见下落。
  是以,她说出口的话,就不太好听,“你的船,好端端地怎么会翻?可有查到是什么原因?”
  “已经查出来了,人也抓住了。”张歧安觑着她脸色,小心道:“是一伙地痞无赖,上了铐子就招了,说是有人买通他们干这事。”
  谢令仪闻言,目光逐渐变得凌厉,“那有没有找到背后指使之人?”
  如果张歧安的船是被人推翻的,那……闻应祈会不会也是被人算计的?
  可问题是,他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夫,又有谁会刻意针对他?
  “没有。”张歧安摇头,语气沉重,“这些人不过是混家子,不管是谁,给够银子就能卖命。唯一能问出来的线索,是其中一个受不住打,说主家曾给他们看过画像,叮嘱他们看清楚人了再动手。”
  “不过,等船翻了,我隐约听到他们抱怨了一句,怎么就只有一个男的。”
  “大约是湖水过于冰凉,他们没来得及细看,就匆匆推船了。”
  “容君。”张歧安又重新望向她,“你问这些,是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谢令仪垂眸,敛去神思,“我问完了,没其他的事,就先过去了。”
  她话毕,便径直转身。
  张歧安怔住,似是没想到,她又变得这般冷淡。手腕几乎是下意识地抬高,指尖朝着她飞扬的袖摆探去,可就在即将触到的刹那,他动作又停住了,半晌,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怎么了,还有其他事吗?”谢令仪垂眸,盯着青石板上,一闪而过的影子问他。
  “没事。”张歧安神色已恢复如常,低声嘱咐她,“容君,你最近要少出门,实在要出去,记得多带些人,也尽量不要去偏远的地方。”
  “若遇到了事,可直接去衙门找我,我一直都在。”
  “嗯。”谢令仪轻应一声,随即离开。
  张歧安望着她的背影,脸色渐渐沉下来,眼中忧虑更甚。
  其实那个混家子,还说了一句话——那个娘们儿去哪了?
  哪个娘儿们?他平日里不与女眷来往,唯一接触的多些也就是念念。
  谁能与一个七岁的女娃娃有仇?除非,是她的姐姐。
  回府的马车上,张歧安还在埋头思考,究竟是谁,与谢令仪
  有仇。
  不妨张华氏几个见了,互相对视一眼,吃吃发笑。
  张歧安被笑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是明夫人耐心解释,“你方才与那谢小姐说了什么?我见你最后还要拉她?”
  “不许敷衍,也不许搪塞过去。”明夫人深知自己儿子秉性,提前截住他的话。
  “洵风都偷偷跟我说了,那谢小姐看见你掉湖里,好像还哭了?所以为娘今日才亲自过来,替你相看。”
  “若你也有意于她,改日娘就挑个良辰吉日,再找几名冰人,上门提亲去。”
  “说来也不知为何。”她又兀自暗叹,“娘第一眼见那谢家小姐,就觉得与她有婆媳缘分。娘这一关,她是过了,现在就看你父亲那边怎么说。”
  张歧安听她兜兜转转一大串,满脑子就只有六个字。
  洵风他,死定了。
  另一边,谢令仪回去了也没闲着,思忖一番,申牌时分,又寻个借口,带着花见出门钓人去了。
  第61章
  引蛇出洞我真的很想你
  扶光院门,一推即开。
  没了人照料,那些花花草草大多因为缺水而耷拉着脑袋,叶片卷缩,花瓣枯黄。整座院落透着一股萧索之意。
  花见重新拾掇妥当,已是一个时辰后。日头已然西沉,金色的余晖穿透枝桠,点点落在青石小径上,有风拂过,树影婆娑。
  谢令仪抬头望了眼天色,随即毫不犹豫地拖过一把竹椅,在门廊处坐下,目光悠然落在花见身上,从容开口。
  “花见,你怕蛇吗?”
  花见虽不能言语,但毕竟听得懂人话,闻言,先是摇了摇头,继而双手合拢,围成一个圈,表示自己不怕,能抓。
  谢令仪见状,嘴角一弯,便慢条斯理地吩咐道:“那好,你现在就去花丛里,给我抓一条菜花蛇出来,要最粗、最大、最有精神的那条。”
  话音刚落,她便听见旁边榆树传来几声轻微的响动,似是风吹过,枝叶簌簌的声音。然而,等她眼神再扫过去,那声音又停了。
  见此,谢令仪嘴角弧度更深,故意提高声量,朝着榆树方向喊叫,“还要能咬人的。”
  花见虽不明就里,但仍挠了挠头,听话地钻进花丛,开始翻找。
  与此同时,那边的榆树枝叶无风自晃,幅度越来越大。
  不多时,花见果真抓了条绿油油的菜花蛇出来,他单手捏住蛇头,蛇尾绞紧了他的手腕,一圈又一圈,时不时抽动,森森鳞片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花见又用另一只手比划着,问她该怎么办。
  谢令仪远远看着,便觉浑身发麻,鸡皮疙瘩瞬间爬满手臂。她强忍着害怕,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道:“现在,把它拿过来。”
  此言一出,那边的枝条已经不是摇晃那么简单了,而是剧烈抽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藏在树干上,正在疯狂摇动着它的枝桠。
  花见很听话,听主子吩咐完,还怕她着急,三两步大跨过来,便毫不迟疑地,将蛇头猛地朝谢令仪眼前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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