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扔了。”
  “扔......扔了?”闻应祈身形猛地僵住,他低头,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才慌慌张张问她,“你......你怎么能扔呢?扔哪去了?”
  “那是我......我……”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走,整个身子一下就垮了,肩膀塌下去,眼泪悄无声息滑落,嘴里反反复复,只念叨着一句话,“你怎么能扔呢,怎么能扔呢......”
  片刻后,他终于抬头,眼中是无尽的悲凉与痛楚,“容君,你又说话不算话。”
  说罢,便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门。
  第二日,闻应祈没有出现。
  第三日,第四日......
  一个月,半年。
  谢令仪不得不接受,闻应祈是真的跑了这个事实。
  跑就跑了吧,一个奴才而已,何必在乎?
  诺大的上京,虽然她明知人在哪,曲知意也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她,猎犬嗅出的璎珞气味,除了浮光院,就是五皇子府。
  可她仍不愿再去听,再去追问。
  这半年来,她生活几乎全被画笔填满,偶尔也会去言玉铺子送些新作,一来二往,倒是与济巅处成了忘年交。
  对方对她赚银子速度之快,颇为欣赏,甚至在听闻她那些离奇梦境之后,主动提出,要带她去自己的老巢,一解其中的秘密。
  时间已然约好,就定在本月十一,太乙救苦天尊诞辰。
  同时也是她的生辰。
  第63章
  雪中等她疏冷的眉目,一见她就笑……
  岁暮天寒,彤云酿雪。
  戌风院内,早已生起了暖炉。璞玉掀开厚重的门帘,从外头跨进来,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暖气,瞬间打了个热哆嗦。
  “外头是不是很冷?”
  “回小姐,也不是很冷。”璞玉搓搓手,笑着回答,她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沓长长的红单子,递给她,“这是今年各家提前送过来的生辰礼,老夫人让我给您看看,没问题的话,就让人抄录着,送进库房了。”
  “放案上吧。”谢令仪手拿书卷,倚在榻上,闻言抬眼示意,“我待会再看。”又见璞玉鼻尖都冻得通红,便柔声道:“你先过来,烤把火。”
  “好嘞。”璞玉应声走到铜炉旁,十指舒展,暖意迅速渗入皮肤。
  她笑嘻嘻望着谢令仪,打趣道:“小姐等过完生辰,就又长了一岁,方才奴婢路过前院时还听说,这次有不少跟您年岁相仿的公子来送礼呢!”
  “想也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小姐有没有能看得上眼的?不过嘛。”她又故意觑着谢令仪,坏笑道:“奴婢专门打听过了,张大人这礼品,还没送来呢。许是......
  要等到明日小姐生辰,他亲自送过来吧。”
  “你再胡说,就自己用针把嘴巴缝上。”谢令仪听完,面无表情威胁她。
  “另外,告诉祖母和母亲,明日的生辰宴,我就不出席了。”
  这半年来,张家与谢府的走动愈加频繁,尤其是两家老太太,甚至已经约着听了好几场戏,隐隐有几分要结为儿女亲家的趋势。
  谢令仪左右不了家人,只能是自己避嫌,无事尽量待在内院不出门,对张歧安能少见则不见。
  “啊。”璞玉傻眼,“可万一老太太怪罪下来......”
  “没事。”谢令仪轻轻摆手,安慰她,“天塌下来了,一顿骂而已,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了。”
  “骂得狠了,咱就装晕,我之前不是还教过你?眼睛先慢慢眨,身子摇晃几下,最后看准时机,倒地就行。”
  璞玉:“......”
  “再说,咱们明日不是还跟济巅约好了?要去他的莲蓬观?”
  “可是小姐,这靠谱吗......”璞玉犹犹豫豫,小声嘀咕,“而且哪有正经道观,取名叫莲蓬观的?”
  “不都是什么白云观、玄妙观、紫霄宫、青羊宫?”
  “靠不靠谱都要去,况且,他也不敢对我这个财主怎么样。”
  “那倒是。”
  翌日一大早,天光还未开,谢令仪就同璞玉偷摸着出了门。马车轱辘吱呀吱呀,行了一个多时辰,方到一处隐匿于山林的小道观。
  整座道观用茅草,泥堆砌成,连匾额都没有,只在大门左侧,放了一块长木板,上面龙飞凤舞三个大字——莲蓬观。
  嗯,谢令仪走近一看,木板上字迹还因年岁久远,褪色了。再转头,道观门锁也没有,上面门环还脱落了一只,另外一只也半挂着,要掉不掉。
  整座道观给她的初印象就是——不靠谱,极其不靠谱。
  这下,她心里倒真有些打鼓了,济巅该不会真是骗她的吧。
  幸好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
  谢令仪跨步进去,抬头便见正中香案上供奉着一个赤面髯须,身披金甲红袍,脚踏风火轮,左手执印,右手举鞭的仙人像。
  “嚯,傻愣着干什么?”济巅听声,拿着鸡毛掸子,从仙人背后探出来,面带不满地看着她,“还不赶紧给灵官爷磕个头,问个安?”
  “这是——”谢令仪手指着上面的仙人像,好奇问,“灵官爷?”
  “是啊。”济巅见她还敢用手指灵官像,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三两步跑过去,用鸡毛掸子弹她手臂。
  “大胆!你这小娃娃没大没小的,赶紧把手放下来!这是王灵官祖师爷,道教护法镇山神将,哪是你能用手指的?”
  谢令仪被打得吃痛,指尖咻地缩回来,往嘴里哈了口气,委委屈屈。
  济巅装作没看到,头一努,又眼神示意她,“俗话说,上山不上山,先拜王灵官。1看见祖师爷,左右两边的帖子了么?三眼能观天下事,一鞭惊醒世间人。2”
  “你不是晚上爱做梦?不明白什么原因?待会晚上让祖师爷入梦,抽两鞭子就知道了。”
  谢令仪:“......”
  最后,她在济巅百般挑剔的眼神中,端端正正给灵官爷,磕了三个响头。
  济巅见她磕完了头,才引她进去,走过几个青石阶,才算进入正殿。
  突然,在门槛处,他又停下了。
  “左边财神殿,右边月老殿,你先拜哪个?”
  谢令仪毫不迟疑,“财神殿。”
  “哟。”济巅闻言,睨着她,阴阳怪气道了一句,“那小子抛弃你了?”
  谢令仪:“???”
  什么话!分明......分明是有人有眼不识金镶玉,她怎么可能被人抛弃?
  是以,谢令仪气焰一横,就斜眼怼回去,“还想不想我给你赚银子了?”
  济巅脸色变换几道,终是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就带她去财神殿。
  待拜完了一圈祖师爷,谢令仪额头也红了。
  “行了,你自己随意找个地儿坐下。”济巅自个儿大剌剌抻在藤椅上,对着她随口道。
  谢令仪目光一扫他这雪洞似的,光可鉴人的茅草屋,抿抿唇,从外头搬个蒲团,慢悠悠跪下了。
  济巅见状一哂,嘴角弯起来,“那倒也不用如此虔诚。”
  谢令仪:“......”
  谁跟他虔诚了?只是他这屋里就一个藤椅,还被他自己给占了。外面蒲团直接坐下,又不雅,那就只好跪着了。还好她年纪轻,膝盖也结实,跪一会儿倒也不算什么。
  “说说吧,你都具体做了什么梦?”
  谢令仪没多犹豫,言简意赅,不到半盏茶功夫就讲得清清楚楚。
  “嗯。”济巅听完,捋了把胡子,眼神渐渐变得深沉,“你是说,你频繁梦到一个人死去?”
  “不是一个人。”谢令仪纠正他,“是三个。”
  “那就三个。”他若有所思点点头,沉默半晌,突然道:“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谢容君。”
  济巅听后,掐指算了几下,发现不对后,又瞪她,“我是说大名。”
  “哦,那就谢令仪。”谢令仪好奇问他,“是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谢令仪......”济巅没答她的话,只喃喃自语,片刻后,方道:“不是有问题,是这个名字太大了。”
  “太大了?”
  “嗯,你这名字,谁给你起的?”
  “好像是我祖父。”谢令仪垂眸,慢慢回忆道:“听我母亲说,我祖父是个读书人,我抓周那日,抓了一册《资治通鉴》,他当即喜不自胜,抱我去祠堂,当着列祖列宗的面,给我改了名。”
  “那你原先叫什么?”
  “谢文昭。”
  “谢文昭......文昭也不错。”济巅轻声道:“文以载道,昭如日星。”
  “那......”谢令仪见他这样,不解问,“令仪这两字是不妥吗?”
  “嗯。”济巅点点头,“正如我刚才所说,这名字太大了。”
  “两仪,天地也。《易经》有云,易有太极,始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3再加上你的名字有令这个字,令——号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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